恐慌达到了新的顶点。
没有人敢去处理栓子的尸体。连平日里负责丧葬事宜的几位老人,也都紧闭门户,称病不出。最后,还是李老根,拖着那副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骨头,叫上了另外两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、但辈分较高的老人,用一张破草席,将栓子那扭曲僵硬的尸体卷了,抬到了落魂坡,在离阿七那座新坟不远不近的地方,草草挖了个浅坑埋了。
没有仪式,没有哭丧,甚至连一张纸钱都没有烧。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,像是在处理什么极度不祥的污染物。
埋完栓子,李老根站在落魂坡上,望着不远处阿七那座依旧光秃秃的坟茔,又看了看更远处村子里那棵显眼的老银杏,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。他感觉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实的,而是在微微蠕动,仿佛埋藏了无数即将破土而出的不祥。
回到村里,气氛更加怪异。还活着的人,看彼此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审视和猜忌,仿佛在打量下一个会是谁。交谈几乎绝迹,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。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锁,仿佛外面游荡着无形的瘟疫。
而那种源于饥饿和干渴的现实威胁,也并未因栓子的死而有丝毫缓解。反而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精神的崩溃,加速消耗着人们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力。
当天夜里,村子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、压抑的哭泣声,不知道是因为饥饿,因为恐惧,还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命运的预感。
李老根回到自己家徒四壁的屋子,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。他瘫坐在冰冷的灶台前,望着没有一丝火光的灶膛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就在这时,他无意中瞥见了墙角水缸底部,那仅存的一点点、浑浊得几乎不能称之为水的湿痕。
在那湿痕的边缘,紧贴着缸壁的地方,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。
他挣扎着爬过去,凑近了,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看。
是几颗……嫩绿色的、细小的……芽苗。
那芽苗极其微弱,孱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,但它们确实是从水缸底部那点泥泞的湿气中生长出来的。
而芽苗的形态……
李老根的呼吸骤然停止,瞳孔猛地收缩。
那绝不是寻常野草的嫩芽。那细小的、两片对称的初生叶瓣的形状……分明就是……麦苗的雏形!
可是,这水缸里,怎么会长出麦苗?而且,是在这彻底干涸、连井底都裂缝的时候?
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。
他颤抖着,几乎是爬行着,冲到院子里,疯了一样在干裂的地面缝隙里寻找。
果然!在几条较深的裂缝底部,借着昏暗的天光,他也看到了同样细小的、嫩绿色的麦苗!它们从干硬如石的泥土里,顽强地、却又带着一种诡异气息地钻了出来!
它们是从哪里来的?种子是哪里来的?
李老根猛地抬起自己的脚,看着那些已经仿佛与皮肉开始粘连的、漆黑如炭的麦粒。
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,瞬间击中了他。
难道……这些正在他们脚底“扎根”的、不祥的黑麦粒……它们的“生命力”,已经开始影响到这片土地了?甚至……能够从最不可能的地方,萌发出代表“丰收”,却又象征着“诅咒”的麦苗?
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屋里,死死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整个人蜷缩起来,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。
完了。
李家坳,真的完了。
阿七的归来,带来的不是死亡的终结,而是一种更恐怖的、介于生死之间的……腐烂的生机。
九
嫩绿色的、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麦苗,在这片被绝望和死亡笼罩的干旱土地上,以一种绝对诡异的方式萌发了。
这个消息,像最后一阵阴风,吹灭了李家坳残存的所有人心中那点微弱的烛火。
最初发现水缸和地缝里长出麦苗的,不止李老根一人。很快,其他村民也在自家水瓮底部、墙角潮湿的霉斑旁、甚至屋顶漏雨(尽管很久没下雨)残留的湿痕处,发现了这些细小的、不合时宜的绿色。
没有惊喜,只有彻骨的冰寒。
人们看着那些嫩芽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,仿佛看到的不是植物,而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触须。有人发疯似的用手去拔,用脚去碾,却发现那些麦苗的根系异常牢固,紧紧吸附在物体表面,碾碎之后,会流出一种粘稠的、带着淡淡腥气的绿色汁液,而那汁液干涸后,会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、像是缩小版人脸的暗色痕迹。
更让人崩溃的是,他们脚底的那些漆黑麦粒,与皮肤的粘连愈发明显。边缘开始发红、肿胀,传来持续不断的、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和痒意,仿佛真的有细小的根须,正试图突破皮肤的表层,往血肉里钻。走路时,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细小的针尖上,不仅仅是物理的痛楚,更伴随着一种精神上的强烈污染感。
栓子的死,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,宣告了这场“秋日葬”的献祭,走向了完全失控的方向。古老的规矩没有换来救赎,反而招致了无法理解的、全方位的诅咒。
村子里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“模仿”行为。
那个梦见自己挖出黑麦粒的年轻人,在一个午后,突然冲出自家的院子,跑到村中央的空地上,开始用自己的双手疯狂地挖掘干硬的地面。他指甲翻裂,指尖鲜血淋漓,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挖……挖出水……挖出麦子……”直到力竭昏死过去。
另一个总梦见肩上扛着腐烂麦穗假人的抬棺汉子,则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捆枯草,用绳子死死绑在自己背上,然后就在村里不停地走,绕着圈子,目光呆滞,步伐沉重,任凭旁人如何叫喊拉扯也不停下,直到累倒为止。
仿佛他们潜意识里,正在通过重复梦境中最痛苦、最恐惧的动作,来寻求某种解脱,或是进行一种扭曲的忏悔。
李老根不再出门了。他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屋子里,蜷缩在角落。脚底的刺痛和痒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,那些嫩绿的麦苗影像在他眼前晃动。他时而清醒,时而糊涂。清醒时,他会被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吞噬,糊涂时,他会喃喃自语,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说话,有时是向早已死去的祖宗祈求原谅,有时……是向阿七求饶。
“错了……阿七……我们错了……放过……放过我们吧……”
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,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整个李家坳,已经不再像一个人类聚居的村落,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、充斥着疯癫、痛苦和无声诅咒的疯人院。秩序的最后的碎片也彻底瓦解,道德和人情在极致的生存恐惧面前,荡然无存。
而村东头那棵千年银杏,依旧沉默地矗立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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