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枝头的那些“人眼”果实,似乎变得更加饱满欲滴,颜色也愈发深邃,从淤血红转向一种近乎漆黑的紫。裂开的果实越来越多,那些湿漉漉的“眼仁”在风中微微颤动,仿佛随时会从枝头坠落,或者……从那眼仁的深处,长出什么新的、更可怕的东西来。
它像一个冷静的、残酷的观众,俯瞰着脚下这片土地上正在上演的最后一幕绝望的戏剧。等待着终场哨音的吹响。
十
最后的时刻,是在一个黄昏降临的。
持续的精神折磨、肉体的痛苦以及日益严重的饥渴,已经将李家坳残存的活人推到了崩溃的极限。村子里几乎听不到人声,只有风声穿过破败门窗的呜咽,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、意义不明的呓语或低泣。
李老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气息微弱。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,像一片羽毛,随时会融化在周围粘稠的黑暗里。脚底的刺痛和痒意已经变得麻木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……连接感。仿佛他的身体,正在通过脚底那些深入血肉的黑色根须,与身下这片土地建立起某种痛苦而紧密的联系。
他不再感到饥饿,也不再感到干渴,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诡异的、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平静。他的意识开始涣散,眼前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,而是浮现出一些流动的、模糊的光影。
他好像又看到了那片麦田。但这一次,麦田不再是金色,也不是腐烂的黑色,而是一种……浑浊的、暗沉的黄绿色。麦秆扭曲,麦穗干瘪,在一种无形的风中无力地摇晃。
然后,他看到了阿七。
她不再是独自一人。她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,有些透明,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环境。她的脚下,那片浑浊的麦田深处,似乎有无数模糊的、痛苦扭曲的人影在挣扎,在哀嚎。那些面孔,有些他很熟悉,是李家坳历年来死在饥荒中的先人,有些很陌生,但都带着同样的绝望。
阿七站在他们中间,没有看他,而是仰着头,望着昏黄的、没有太阳的天空。她的脸上,依旧没有任何表情,但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,似乎倒映着整片痛苦的土地,和土地上所有正在消逝的生命。
李老根忽然明白了。
这不是阿七一个人的复仇。
这是这片土地,在漫长岁月中,承受了太多饥饿、死亡和不公之后,积累下来的所有怨怼和绝望,借由阿七这个被选中的、最无辜也最不甘的祭品,一次彻底、扭曲的爆发。那棵老银杏,不过是这庞大怨气的见证者和显化之物。那些漆黑的麦粒,那些嫩绿的邪异麦苗,都是这土地深层痛苦凝结出的畸形果实。
他们献祭阿七,祈求的“丰收”,以一种最讽刺、最恐怖的方式,“实现”了。
只是这“丰收”,是死亡、恐惧和腐烂的丰收。
意识最后的微光里,李老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、如同叹息般的声音,不知是来自阿七,还是来自这片土地本身:
“我……回来了……”
声音落下,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彻底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黑暗。与这片土地,与脚下那些正在疯狂滋长的、不祥的根系,融为了一体。
十一
几天后,或许是十几天后。
一队穿着破旧号衣、面容疲惫的官差,押送着几车稀少的赈灾粮,沿着干涸的河床,艰难地找到了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李家坳。上面的知府大人终于想起了这个偏僻角落的灾情,拨下了这点杯水车薪的粮食。
他们走到村口,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淡淡腐臭和某种植物腥气的怪异味道。
村子里静悄悄的,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。
官差们疑惑地互相看了看,为首的小头目示意手下提高警惕,然后带头走进了村子。
村中的景象,让他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,僵在了原地。
房屋大多破败,门窗歪斜,却不见人影。道路上空荡荡的,只有一些干枯的落叶和尘土。然而,吸引他们目光的,是那些无处不在的……绿色。
不是正常的、充满生机的绿,而是一种惨淡的、带着暗黄色调的绿。
干裂的土地缝隙里,墙壁的裂缝中,甚至一些屋子的屋顶上,都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种……麦苗。
它们长得异常茂盛,几乎覆盖了整个村庄的地面和大部分建筑的基部,绿得诡异,绿得令人窒息。麦秆细长而扭曲,叶片狭窄,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。
而在这一片惨绿的麦田中央,村东头那棵巨大的千年银杏,格外引人注目。
它依旧矗立在那里,但形态发生了可怕的变化。它那粗壮的树干和虬结的枝桠,不再是单纯的树木质感,表面覆盖上了一层暗绿色的、类似苔藓或霉菌的东西,还在微微搏动,如同拥有生命。原本枝头那些密密麻麻、裂开露出“人眼”的果实,大部分已经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簇簇、一丛丛同样茂盛的、扭曲的麦穗,从枝桠间生长出来,沉甸甸地垂下。
那些麦穗,不是常见的金黄色,也不是之前传闻中的漆黑,而是一种……暗沉的、仿佛淤血干涸后的黑红色。
整个村庄,寂静无声。没有鸡鸣,没有犬吠,更没有半个人影。
只有这无边无际的、诡异的麦苗,在微风中发出细微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,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。
官差们胆战心惊地搜寻了几户空屋,屋里积满了灰尘,灶台冰冷,没有任何近期生活过的痕迹。只在某些屋子的角落里,发现了一些散落的、漆黑如炭的麦粒,以及一些疑似人类挣扎时留下的、模糊的抓痕。
最终,他们在村中央那片被诡异麦苗覆盖的空地上,发现了一些微微隆起的土包,形状很不规则,但大小……隐约像是人形。那些土包上也长满了那种惨绿的麦苗,长势尤其旺盛。
没有人敢去挖掘,也没有人敢在此地久留。
这队官差如同见了鬼一般,仓皇地逃离了李家坳,连那几车赈灾粮都丢弃在了村口。
关于李家坳的恐怖传闻,很快就在周边地区扩散开来。有人说那里闹了瘟疫,人都死绝了。有人说那里触怒了山神,被降下了诅咒。还有更离奇的说法,说李家坳的人为了求雨,用了邪术,把自己都献祭给了某种邪异的“谷物之神”,整个村子都化作了那种可怕麦子的养分。
久而久之,再也无人敢靠近那个方向。李家坳和它那被诡异麦苗吞噬的结局,成了附近州县一个口耳相传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禁忌传说。
只有山风年复一年地吹过那片土地,拂过那些依旧在疯狂生长、永不会成熟的、沉默而扭曲的绿色麦浪,以及麦浪中央,那棵仿佛与邪异麦田融为一体、不断从枝头垂下黑红色麦穗的千年古树。
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,那一场发生在某个旱魃为虐的秋天,由活人献祭开始,以整个村庄的诡异“丰收”作为终结的……秋日之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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