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责挖坑的年轻人,他家门口不知被谁泼了一盆脏水,还扔了些腐烂的野菜叶子。无声的排挤和敌意,在饥饿和恐惧的催化下,变得明目张胆。
李老根拄着木棍,颤巍巍地在村里走过,看到这些景象,听到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和指责,他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献祭,本是为了祈求团结,渡过难关。可现在,难关未渡,团结先碎了。古老的规矩没有带来丰收和安宁,反而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人心深处在最极端压力下的自私、猜忌和残忍。他们亲手埋下了阿七,现在,似乎也在亲手埋葬彼此之间最后一点人情和理智。
他抬头,望着那棵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阴森巨大的老银杏。枝头那些密密麻麻的“人眼”,在渐暗的天光下,仿佛活了过来,正嘲弄地、冰冷地注视着这个正在从内部开始瓦解、腐烂的村庄。
阿七甚至不需要亲自做什么。
他们自己,就在恐惧的驱使下,一步步走向了彼此埋葬的深渊。
七
夜幕,再次不容抗拒地降临。
对于李家坳的村民而言,夜晚早已不再是休息和安眠的代名词,而是新一轮精神酷刑的开始。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面,都藏着一双或多双惊惶不安的眼睛,努力抗拒着睡意的侵袭,生怕一旦合眼,就会再次坠入那无边无际、充满腐臭和诡异注视的梦魇。
李老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,身上盖着那床硬得像铁板的薄被,眼睛瞪得老大,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年纪带来的疲惫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,但他不敢睡。栓子那疯癫呓语、惊恐扭曲的脸,白天村民们彼此猜忌、排挤弱小的冷漠眼神,还有狗娃被推出门时那绝望的呜咽,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。
“不能睡……不能……”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,发出微弱的气音,像是在告诫自己,又像是在乞求某种未知的存在。
然而,身体的极限终究无法靠意志长久支撑。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,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,最终,还是不可抗拒地合上了。
没有预兆,他瞬间就被拉入了那片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梦境空间。
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金色麦田,麦穗低垂,寂静无声。但这一次,梦境的“质感”似乎变得更加清晰,也更加……具有针对性。
他不再是站在麦田边缘无助地看着。他发现自己正跪在田埂上,手里捧着一把麦穗。那麦穗触感真实,带着植物特有的微凉和韧性。
然后,他看到了阿七。
她这一次,没有站在远处,而是就站在他面前,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。她依旧穿着那身蓝布衣裳,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白,那双黑洞似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
没有微笑。这一次,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。但这种平静,比之前那种诡异的微笑,更让李老根感到恐惧。
他想扔掉手里的麦穗,想转身逃跑,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,动弹不得。
阿七缓缓抬起手,指向他捧着的麦穗。
在她的指尖虚指的瞬间,李老根眼睁睁地看着手中那把金黄的麦穗,从穗尖开始,迅速无比的变得漆黑、腐烂!那黑色蔓延得极快,像墨汁渗透纸张,转眼间,他手中的麦穗就变成了一捧粘稠、散发着强烈恶臭的烂泥!
那恶臭是如此的真实,如此的浓烈,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。
紧接着,腐烂开始了第二轮。他手中那捧漆黑的烂泥里,开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然后,一颗颗细小、苍白的东西顶破了腐烂的表层——是麦粒!但那是怎样恐怖的麦粒啊!它们不再是单纯的黑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、带着暗红血丝的苍白,麦粒的表面,依稀浮现出扭曲的、如同婴儿哭泣般的人脸轮廓!
李老根吓得魂飞魄散,拼命想甩掉手里这恐怖的东西,却发现那腐烂的泥泞如同有生命的活物,死死粘附在他的手掌上,并且顺着他的手臂,开始向上蔓延!所过之处,他的皮肤传来被灼烧、被啃噬的剧痛!
“啊——!”他在梦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。
而阿七,始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,仿佛在欣赏一场由他亲自参与演出的、绝望的戏剧。
与此同时,在村子的另一端,那个负责挖坑的年轻人,也在梦魇中苦苦挣扎。他梦见自己不是在落魂坡的坑里,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。院子里的土地变得松软无比,他正挥舞着铁锹,拼命地挖,想要挖出水来。可是,他每一锹下去,挖出来的都不是泥土,而是密密麻麻、不断蠕动着的、漆黑如炭的麦粒!那些麦粒像是拥有生命,从坑里涌出,翻滚着,要将他淹没。他惊恐地后退,却看到阿七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,手里也拿着一把铁锹,正用一种他无比熟悉的、填土时的机械动作,将那些黑色的麦粒一锹一锹地铲向他……
另一个参与抬棺的汉子,则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田埂上,肩上扛着的不是棺木,而是一具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、腐烂的麦穗捆成的假人。那假人的脸,依稀就是阿七的模样。他走得筋疲力尽,想要放下,却发现那假人的重量越来越沉,压得他膝盖弯曲,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回头哀求地看着假人的脸,却看到那双用腐烂麦粒拼凑出的眼睛,正冷冷地注视着他……
这一夜的梦境,不再仅仅是视觉和嗅觉上的恐怖,更增添了清晰的、肉体上的痛苦和无法摆脱的沉重负担。仿佛阿七的“报复”,正在通过这些梦境,一步步地从精神层面,侵蚀到他们的肉体感知。
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再次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时,李老根和其他人一样,都是从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中挣扎着醒来,浑身大汗淋漓,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,虚脱得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。
而这一次醒来,他们发现,脚底那些原本只是嵌在泥垢里的漆黑麦粒,似乎……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李老根颤抖着,抬起自己的脚。
那些黑麦粒,颜色似乎更加深沉,几乎黑得发亮。而且,它们不再仅仅是嵌在皮肤表面,其边缘似乎……与周围的皮肤组织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粘连,仿佛正在尝试着,极其缓慢地……扎根。
一阵强烈的、尖锐的刺痛,从脚底板传来,不再是抠扯时的外部痛感,而是源自皮肤之下的、一种被异物入侵的、生长的痛。
李老根猛地捂住嘴,一阵剧烈的干呕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胆汁的苦涩在喉咙里蔓延。
绝望,如同窗外那棵老银杏投下的巨大阴影,彻底笼罩了他,笼罩了整个李家坳。
他们开始真切地意识到,阿七的“回来”,不仅仅是一场精神上的折磨。某种更可怕、更实质性的东西,正在他们身上,在这片土地上,悄然发生。
八
栓子死了。
就在那个集体陷入更恐怖梦魇的清晨之后,晌午时分,他那个半大的小子狗娃,因为饿得实在受不了,又偷偷溜回自己家想找点吃的,才发现他爹已经在冰冷的土炕上,没了气息。
栓子死状极惨。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,指甲深陷入皮肉里,留下了紫黑色的淤痕。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,里面凝固着无法形容的极致恐惧。他的嘴巴大张着,舌头微微吐出,嘴角残留着干涸的白沫和一丝暗红色的血渍。
他不是饿死的,也不是渴死的。看那情形,倒像是在极度的惊恐中,自己扼死了自己。或许是在某个无法醒来的梦魇深处,他感受到了被活埋的窒息,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死寂的村庄,带来的却不是悲伤,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第一个直接接触并执行“献祭”的人,死了。以这样一种诡异而痛苦的方式。
阿七的报复,不再是梦境里的虚幻,不再是脚底那几粒诡异的黑麦,而是切切实实地,夺走了一条性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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