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暖,院角的薄荷苗被晒得发亮,叶尖沾着的晨露早被烘成了细雾,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清润的凉气——风掠过时带起叶尖的颤,凉丝丝的气儿往人鼻息里钻,混着石桌上芝麻粉的香,倒比井水还解腻。南凌风蹲在石桌上揉面团,粉白的面絮裹着芝麻碎,在他掌下慢慢成团,黏黏糊糊时沾了满手白,连指缝里都嵌了些,君瑞蹲在旁边递芝麻粉,手一抖撒多了,白花花落了半案板,连石桌缝里都嵌了些,他急得去捻,却被南凌风笑着拍开手:“别蹭了,等会儿给千羽捏个芝麻小兽,多沾点粉才像。”
话音刚落,洛千羽就抱着兔子玩偶颠颠跑过来,凑到石桌旁仰着头看。玩偶尾巴上的金纹羽毛被晒得发亮,边缘的金纹像撒了层碎芝麻,他指尖还捏着颗没摆完的芝麻粒,往面团上戳了戳:“凌风哥,能捏个像槐树下那只的吗?要带金纹的,翅膀尖得翘起来,就像它刚才抖羽毛那样。”
南凌风手腕一转,把沾着芝麻粉的面团捏出个圆脑袋,又揪了两小团做翅膀,指尖轻轻按出翅尖的弧度,声音放得温温的:“当然能。”说着屈指蜷起指节,轻轻刮了下洛千羽的鼻尖,把他鼻尖沾的芝麻粉蹭掉,“等捏好了,烤的时候给你留个最香的,翅尖多撒两把芝麻,保准金纹亮闪闪的。”洛千羽眼睛亮起来,扒着石桌沿笑,被南凌风顺手塞了块没沾芝麻的小面团:“自己也玩会儿,别捏太碎——捏个小羽兽的窝也行,等会儿让它住。”
慕容雪正往青枣上淋清水,水珠落在青枣皮上,滚出层透亮的光,见了笑着摇头:“凌风就惯着他,前儿要做芝麻糖,你就熬了糖浆,今儿要捏小兽,你就上手,回头他要摘月亮,你还真得架梯子?”南凌风手上没停,捏出的小兽翅膀上正按出金纹的弧度,闻言挑眉笑:“他要真要,梯子也不是不能架——就是得先哄着他,等月亮落了再指给他看,省得他真攀着梯子往上够。”惹得洛千羽“咯咯”笑,捏着小面团往南凌风手边凑,要学他的样子按纹路,指尖沾的面絮蹭到南凌风手背上,两人都没在意,只盯着石桌上慢慢成形的小兽瞧。
不远处,林熙言正给围栏根的薄荷浇水,水壶嘴压得低,水流轻得像雾,怕惊着藏在枝桠里的东西。洛千羽玩了会儿面团,又抱着玩偶跑过去,蹲在薄荷苗旁看:“熙言哥,这薄荷能摘吗?刚才那小羽兽好像爱吃,啄叶子的时候‘沙沙’响。”
林熙言把水壶往旁边放了放,蹲下身跟他平齐,指尖拂过他发梢沾的面絮——许是刚才扒石桌蹭的,沾了点白:“等傍晚再摘,现在晒得蔫,摘了不新鲜,小兽吃着也不香。”他说话时指尖轻,没碰着洛千羽的头发,只把那点面絮拈掉了,“要是它急着吃,我去储物间拿点之前阴干的,那个也软,泡在温水里喂正好。”
“好呀!”洛千羽点头,刚要起身,却被林熙言轻轻按住肩膀:“慢着,裤脚沾草了。”说着伸手替他把裤脚沾的槐树叶摘下来,指尖擦过脚踝时,洛千羽缩了缩脚,笑:“痒——熙言哥,你指甲剪得好圆呀。”林熙言指尖顿了顿,也笑了:“等会儿给你剪剪?你早上说指甲勾到玩偶毛了。”
这头的顾逸晨正帮着摆烤架,手里捏着块粗布擦铁架上的灰,目光却不由自主往薄荷丛那边飘。见林熙言蹲在洛千羽旁边,两人头凑得近,林熙言还屈指替他理裤脚,洛千羽仰头笑时,眼尾的弧度软得像刚揉好的面团,他手里的布不自觉攥皱了,指节抵着布纹硌得慌,又慢慢松开。君瑞在旁边递炭,瞅见了撞他胳膊:“逸晨哥,想啥呢?炭要掉了。”
顾逸晨回神,把布往烤架旁一搭,伸手接了炭,往炉里添时没留神,火星“噼啪”溅起来两粒,落在脚边青砖上。他眼疾手快往洛千羽那边挪了挪烤架——离薄荷丛又远了半尺,才低声道:“没啥。”又往洛千羽那边瞥了眼——林熙言已经起身往储物间走了,洛千羽正跟在他身后,一步一颠地问“阴干的薄荷是不是绿的”,声音脆生生的,像檐角挂的铜铃。他喉结轻滚了下,弯腰往烤架里添炭,炭火“噼啪”响,倒把心里那点说不清的闷烘得淡了点。
上官鸿煊站在廊下看了会儿,端着茶盏轻咳了声,顾逸晨闻声抬头,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,耳尖悄悄热了,赶紧转回头去摆弄烤架,假装没看见,手却下意识把刚才攥皱的布又展平了。
这时苏琼宇从外面回来了,手里拎着个布包,布角还沾着点露水,进门就喊:“顾叔顾婶,刚去巷口买了新晒的薄荷叶,今早采的,还带着梗呢,想着院里要是用……”话没说完就顿住了,眼尖瞥见槐树下缩着的灰黑影,“哎?这不是据点丢的那羽兽崽吗?怎么在这儿?”说着快步走过去,蹲在洛千羽旁边看了两眼,又从布包里抽了片鲜薄荷递过去,“刚买的,比阴干的鲜,叶尖还嫩,给小兽试试?”
洛千羽接过来,指尖捏着薄荷梗往羽兽嘴边递:“真的好香呀,琼宇哥你闻。”苏琼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你闻着香,小兽准爱吃。”顾母这时迎上来接布包,笑着把他往旁边拉了拉:“刚寻来的,老陈说傍晚派人来。”又指了指石桌旁,“先坐,君瑞烤了芝麻饼,等会儿尝尝。”
苏琼宇刚坐下,就见宁舒乐从廊下的竹椅上起身——他刚才在看书,书页上还压着块小石子防风吹,被院里的动静闹得没看进去,这会儿合了书走过来,目光落在洛千羽身上时软了软:“千羽,你摆的芝麻人被小黑踩了个角。”说着往青石板旁指了指,又低声补了句,“小黑刚才偷叼了块生面团,我替你拿回来放石桌上了,用碗扣着呢,没沾灰。”
洛千羽“呀”了声,赶紧跑回青石板旁,小黑正蹲在芝麻人旁边,见他来,尾巴夹了夹,委屈似的蹭他鞋边。原来刚才它跟着洛千羽跑,没注意踩歪了芝麻人的胳膊,洛千羽也不气,捏起颗芝麻粒补上去,宁舒乐蹲在他旁边,帮他扶着快要倒的芝麻脑袋:“慢点儿,我帮你挡着小黑——它刚被顾婶说了,不敢再乱蹭了。”
欧阳枫从储物间出来时,手里多了块软棉布,正撞见林熙言拿了袋阴干的薄荷叶出来,洛千羽正踮脚够他手里的袋子,林熙言笑着把袋子递给他,又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别撒了,给小羽兽喂一小撮就够,多了怕呛着。”
“我知道!”洛千羽攥着薄荷袋往槐树跑,路过顾逸晨身边时,被他伸手轻轻拉了拉衣角:“跑慢些,地上滑——刚浇了薄荷,砖缝里渗了水。”
洛千羽“嗯”了声,却没立刻走,仰头看他:“逸晨哥,等会儿烤好的芝麻小兽,给你留一个好不好?凌风哥捏了好几个呢,我让他给你捏个带翅膀的。”
顾逸晨心里那点闷瞬间散了,指尖松了松他的衣角,声音低了些:“好。”眼尾瞥见他鼻尖沾了点薄荷粉,没敢像南凌风那样刮,只抬手虚虚挡了下,怕他被风吹得着凉。
洛千羽笑弯了眼,又颠颠跑了。君瑞在旁边撞了撞顾逸晨的胳膊,挤眉弄眼:“刚才脸还绷着,这会儿笑了?”被顾逸晨瞪了一眼,却没真生气,只转身去翻烤盘了,翻的时候还特意多拨了两颗炭,想让芝麻小兽烤得匀些。
廊下的顾父编着竹筐,竹条在手里转得灵活,“噼啪”压出细密的纹路,眼尾却悄悄扫过院角——刚才苏琼宇一提“据点”,他就知该给老陈通个信了。这会儿见洛千羽正蹲在槐树下,用指尖捻着芝麻粒往羽兽旁边摆圈,小家伙指尖沾着粉,羽兽乖顺地歪头蹭他手背,金纹羽毛扫得他手背上粉簌簌落,他便悄悄停了手,对顾母低声道:“去工具间拿把新竹条,这几根有点脆,编到筐底怕撑不住。”
顾母抬眼瞅了他一眼,见他眼神往院角工具间飘,又瞥了眼槐树下的羽兽,没多问,只轻轻“嗯”了声:“拿稳当些,别扎着手,墙根堆的那几根就挺韧。”
顾父应着,脚步放得轻,绕开青石板上的芝麻小人——怕踩着洛千羽摆的圈,特意往旁边挪了挪脚,鞋边蹭过青砖缝里的草,往院角工具间走。工具间挨着围栏,墙角堆着去年冬天的干草,正好挡着院里的视线。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,屏幕光在阴影里亮了点,指尖划过通讯录,找到“城郊据点老陈”的号码,按了拨号键。
“喂,老陈。”他的声音压得低,几乎贴着听筒,眼尾扫了眼院中的方向——洛千羽正举着兔子玩偶逗羽兽,把玩偶尾巴凑到羽兽嘴边,小家伙没注意这边,“我这边……发现了只羽兽幼崽。”
电话那头顿了顿,传来老陈带着点沙哑的声音,像是刚放下手里的活计,背景里还隐约有铁笼碰撞的脆响:“是不是灰黑羽、边缘带金纹的?眼仁圆溜溜的,见了人不躲?”
“是。”顾父往干草堆旁靠了靠,后背抵着微凉的墙,墙皮沾着点潮气,“就在院里槐树下,不怕人,正吃米糕呢,苏琼宇刚买了鲜薄荷,递过去它也啄,看着跟据点前一阵儿丢的那只崽像。”
“十有八九是‘金纹’那窝的。”老陈的声音沉了沉,“不瞒你说,前几天清点时,发现不止丢了一只——笼区最里头那排铁笼,崩了仨角,笼门铁环都松了,铁丝上还挂着几撮灰羽毛,猜是几只幼崽凑一块儿挣开的,顺着林子里的风往城区跑了,我们正派人往社区这边寻呢,还没见着影。”
顾父眉峰微蹙:“还有其他的?没伤着人吧?”
“目前没找着踪迹,应该没闯祸,”老陈道,“不过你那儿那只先别惊动,它通人性,小时候你去送物资,拿薄荷逗它,它就往你跟前凑,要是吓着了,往别处窜反倒麻烦。你们先让它在院里待着,给点吃的,别喂太杂——它从小吃据点的幼鸟粮,掺点薄荷叶最好,鲜的干的都成。我们这边把手头的活清一清,傍晚前派人过去,轻手轻脚的,不扰着你们。”
“成。”顾父应得干脆,指尖攥了攥手机壳,壳子边缘被捏得有些发烫,“我这儿孩子小,千羽正跟它玩呢,你们来的时候动静小点,别吓着孩子。”
“知道知道,”老陈笑了声,笑声里还带着点糙,“去年你去送物资,不还逗过这窝崽?就那只总往你手里薄荷叶凑的,估摸着是闻着你院里的薄荷香,才往你那儿钻的——你家那片薄荷长得旺,前儿我路过巷口都闻着味儿了,崽鼻子灵,准是奔着这香来的。”他顿了顿又道,“放心,我们派驯兽的老张过去,他手轻,喂了这窝崽仨月了,崽认他,见了他不扑腾。”
挂了电话,顾父把手机揣回兜里,往院里望了眼。洛千羽正把一块芝麻饼掰成小块,小心翼翼往羽兽嘴边递,小家伙的指尖沾着芝麻粒,羽兽也乖,小口小口啄着,金纹羽毛蹭得他手背上都是粉,他还笑着数:“再吃两块,等会儿给你留块烤好的小兽。”顾母站在廊下,手里捏着块薄布,没往这边看,却把布往石桌旁的竹筐上搭了搭——那是欧阳枫拿出来的旧竹筐,此刻正空着,她怕落了灰似的,搭的时候还特意把布角掖了掖。
他知道,顾母大约是猜着了。
顾父转身从工具间角落抽了几根新竹条,指尖蹭过竹条的青皮,蹭下点细屑,慢慢往回走。路过围栏根时,踢到了早上林熙言撒的薄荷碎,凉气窜进鞋缝,激得他脚步顿了顿,又往槐树下瞅——羽兽正用翅膀尖蹭洛千羽的裤脚,像只黏人的小猫,蹭得洛千羽“咯咯”笑,哪有半分“异兽”的凶气,倒像是谁家养的小宠物,误打误撞闯进了这满院的暖里。
“竹条找着了?”顾母见他回来,轻声问,手里的活没停,正往青枣碟里添清水,水珠落在碟沿,晕开圈湿痕,“我刚把筐底垫了层软草,等会儿装崽也舒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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