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爹挣扎,他们拉扯,只见李友生脚下一跌,再起来时,就被人拧住了胳膊。仁青扑上去,他摸到爹身上湿漉漉的,是血。可爹身上没有伤口。身强力壮的男人们用力扭住李友生的胳膊,他疼得直叫唤。仁青哭起来,不住地喊他们放手。“仁青,家去,回家找你奶去!”治保主任李保荣冲他吼。“李叔,我爹他——”李保荣搡了一把,“不许跟着,听见没!回去告诉你奶,就说你爹又出事了!”仁青钉在原地,愣愣看着李友生被人拖拽着远去。父亲的两条胳膊被人反剪,挣扎变成滑稽的舞蹈。他看见父亲穿在右脚上的藏青色拖鞋甩飞出去,滚了几滚,侧翻在田埂边上,没人帮他捡。“鞋,鞋——”小仁青抱着拖鞋哭着追在后头。李友生在暮色中回头,视线定在儿子身上。仁青蹲下身,努力想把鞋往爹的脚上套。可平日里简单至极的动作,此时却怎么也做不好。他两只手哆嗦个不停,视线也模糊不清,他用手背一次次抹脸,可手刚挪开,泪又涌上来。“仁青——”手一僵,爹疯了以后极少好好叫过他的名字。仰脸,他看见爹也正低头瞧他。也许是回光返照,李友生浑浊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清明,那是一个“普通人”曾有过的尊严。“好好念书,大了别学我,不出息。”李友生挣扎着抽出手来,轻抚男孩的面颊。最后一次,父亲的泪砸在儿子脸上。“爹?”可下一秒,李友生呲出个多牙的笑来,焦黄的长指甲,径直插向仁青眼眶。……十二年后,仁青猛地张开眼,当年的伤口早已结痂成疤,成了颧骨上的一道残月。记忆中硕大赤红的血太阳消失不见,他抬眼,只看见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霉斑。有些恍惚,他起身环顾空荡荡的餐厅,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,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家。可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印象,在稚野那句话之后,他又说了什么?记不清楚,隐约记得自己跟着冷掉的锅子一起抖,离别都像是落荒而逃。他找不到回家的路,是路找到了他。此刻后脊梁上聚着冷透的汗,汩汩往下淌。也许又是跑回来的,就像儿时一样,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奔逃。可是逃什么?逃向哪?不知道,只知道没命地跑,跑到死。屋里没有开灯,仁青静坐在昏暗中,冷得牙齿打颤。他微微抬头,看见西窗外的世界正在下沉。太阳缴械投降,街道被黯灰色的疲惫吞噬。远远的,矮楼亮起两三盏昏黄的灯。然而灯光微弱,照不亮黑夜,更衬得暗夜无边。仁青颓然地望向窗外,眼神失焦。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,稚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?今天这顿饭是试探还是恰巧?她是认出他来故意刺痛,还是真把他当作了朋友,敞开心扉袒露秘密?想不通,他用力敲打自己的脑壳。自从那个血红色的黄昏以后,他再没见过自己的父亲。李友生到死都没能好好地穿上鞋,在仁青的回忆里,被人押住了父亲就那样高一脚低一脚的消失在了长路尽头,消失在人间。“没事,过去了,”他轻声告诉自己,“没事,都过去了……”仁青没有哭泣,只是他的眼睛在流泪,他捧住头,一遍遍地重复。“没事没事没事——”怎么会没事?他爹恩将仇报杀了林广良,他是杀人犯的孩子。在林广良成为十里八乡好心肠的神医后,李友生杀了他,仁青和奶奶也顺带着成了十里八乡的罪人。有多少人爱林广良,就有多少人恨李友生。不,甚至更多。在林广良夫妻俩枉死之后,爱他们的人忽然多起来。认识的,不认识的,众人通通追忆起他们的好,感慨着为何好人不长命,顺带着,憎恨起李仁青,该死的明明是他们李家的祸害。仁青永远记得下葬那天,天空阴霾,田野空旷,青白色的雾气迷蒙。明明是初夏,气温却冷得出奇,世界潮湿一片。长路上,送葬的村民松松散散地跟着,太多人受了林家的恩惠,嚎哭声一片。奶奶带着小仁青也来了,可他们不敢现身,只能远远地躲在暗处。奶奶轻轻推他,“磕个头。”小仁青顺从地跪下,惊讶地发现奶奶也跪在了旁边。奶奶头抵住地,苍老的身子颤动不已。小仁青到死都会记得那冰冷松软的触感,湿润的土地浸透了泥腥气,冷冽渗进骨头,激起一层鸡皮疙瘩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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