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一轮皎月悬于天际,清冷的光辉透过稀疏的云层,为南疆的密林披上一层银纱。林间雾气氤氲,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兽鸣,更添几分神秘与幽寂。
司徒穆安倚在一棵古树下,树干虬结,苔痕斑驳。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,挺鼻薄唇,眉目深邃,即便此刻面色苍白,仍不减那份与生俱来的俊朗。他玄色衣袍的前襟已然敞开,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左肩斜划至胸膛,皮肉外翻,血色暗沉,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紫黑光泽。
血腥气淡淡弥漫,与林间的夜露和草木清气混杂一处。
戚黛韵跪坐在他身旁,一袭红色云纹绡纱裙裾铺散在沾着夜露的草地上,宛如月下绽放的红莲。
她纤长的手指颤抖着,几次试图凝聚灵力,那指尖泛起微光,却又如风中残烛般倏忽熄灭。她咬紧下唇,贝齿陷入柔嫩的唇瓣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
“韵儿,你知道吗?我今天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……”司徒穆安的声音低沉,带着伤后的沙哑,却异常清晰。他侧过头来看她,眼神里竟真的亮晶晶的,仿佛盛着碎星,目光坚定且温柔,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满足,“我会把这个惊喜送给你,我会让你变成完美的你。我会让你一生幸福,无忧无虑!”
他的话语在寂静的夜里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。戚黛韵的心猛地一揪,哪还顾得上什么惊喜。眼前那狰狞的伤口、那暗沉的血色,只让她阵阵晕眩,胃里翻腾。
她抬眼望他,黑暗中,他的侧脸依旧明朗好看,甚至因那异常明亮的目光而更显夺目。他望向她的笑容里,纯粹地夹杂着满足与幸福,仿佛此刻不是身受重伤,而是得偿所愿。
这神情却让她心疼极了!如同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,酸涩与痛楚汹涌而上,直冲眼眶。
他看懂她眼神中的焦灼与惊惶,反而略带释怀地轻笑出声,试图安慰:“没事的,一点小伤能奈我何?”他语气轻松,甚至带着几分惯有的狂傲,“祭域你的妖魔鬼怪都杀不死我,你看,只是破了些皮。”说着,他竟抬手,用手指轻轻掀开那骇人的伤口边缘,向她展示。动作间,他指节分明的手指上亦沾满了暗红的血迹。
那伤口深处的血肉模糊和隐隐渗出的黑气,让戚黛韵瞬间闭了眼,浓密卷翘的睫毛剧烈颤抖,再睁开时,朦胧的月光晕染过她白皙的脸颊,上面已挂满无数颗晶莹的泪珠,无声滴落,浸入裙裾,留下深色的痕渍。她失落地低低应了一声:“嗯……”
她再次低头,固执地摊开掌心,凝神试图调动那微薄得可怜的法力。指尖微光再次闪烁,比方才更微弱,忽明忽暗,如同她此刻绝望的心情。奈何她的法力从出生起便时好时坏,羸弱不堪,关键时刻甚至使不上任何力气。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她困惑,不甘,若是她能和其他仙子一样,灵力充沛,运用自如,此刻至少能为他止住血,缓解一丝痛苦该多好。和从前无数次面对困境时一样,她只有无能为力……
“好了,韵儿,一会儿便好了。”司徒穆安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腕,阻止她徒劳的努力。他的手掌温热,带着薄茧,牢牢地包裹住她的细微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,伤口中那阴寒的毒素正悄无声息地沿着他的经脉流向全身,带来一阵阵麻痹与刺骨的冷意。他却面不改色,仿佛那侵蚀的不是他的身体。
他心下凛然:她下手真狠啊。不仅要伤人取心,还淬了毒。此毒绝非寻常,阴寒刁钻,凡人恐怕十步之内便已毙命。
他一路疾驰,隐匿气息,途中数次变换方向,所幸彻底甩开了那些追踪者,未曾将祸水引至韵儿身边。
这一次,伤的不轻,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。但他心中却无半分后悔,反而有种奇异的亢奋。那“东西”终于有了确切的线索,为了韵儿,这一切都值得。
我见明月,明月见我。
山间夜风掠过,带着南疆特有的湿润和刺骨阴冷,吹动他染血的衣袍和散落的几缕黑发。那麻凉的寒意似乎也穿透了他的太阳穴,令思绪愈发清晰,也愈发沉重。
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,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,命运一次次造化弄人。可他司徒穆安,不也一次次撑过来了么?
只要有足够的实力,强大到让那高不可攀的九重天不得不认可他,那么所有的苦难与算计,便都有了盼头。快了,就快了。了却心中快意恩仇的那一刻,他期盼已久。
当初那个视他为耻辱、弃他不顾的父亲,终将见识到他的强大,不得不承认他不是祸患,而是这天下未来的福祉。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烈的火焰,在他心底熊熊燃烧,支撑着他度过无数艰难险阻。
总有那么一天,会熬过这三重水复,窥得柳暗花明。他仿佛能听闻远山有清越鸟鸣,见证孤鸟历经风雨,终将展翅高飞,凌云而上。
他缓缓收拢手指,更紧地握了握戚黛韵的手,仿佛要从那微凉的柔软中汲取力量,亦或是要传递给她一丝温暖与期盼。
戚黛韵感受到他掌心异常的高热,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诡异对比,心知那必定是毒素作祟,忧惧更甚。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,仿佛一松开,他就会坠入无边黑暗。
次日。晨曦微露,驱散了夜的寒凉。
春三月的南疆,确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。阳光透过繁茂枝叶的缝隙,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、腐叶与无数野花混合的清新气息,浓郁醉人。
参天古木枝头缀满新绿,各种叫不出名的藤蔓花卉肆意生长,攀援缠绕,绽放出绚烂色彩。
远处山峦叠嶂,云雾缭绕其间,灵气氤氲,确如传言所说,是妖灵精怪的天堂,修仙悟道的极佳之地。
司徒穆安一行四人,正行走在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暗藏莫测的林地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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