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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节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“如今你已登皇位，坐拥天下，享尽帝王之尊。可你心里清楚，眼下你的对手，远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。他比你更出色，更骁勇，也更适合坐这个位置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虽善运筹帷幄，然心中岂能毫无顾忌？此战不过两种结局，要么薛召容兵败退出中原，可若不能斩草除根，他日他必卷土重来；要么你现下就取他性命。但以如今局势，你当真摸得透他的底牌？西域铁骑，北境悍勇，这些年来从未有一位帝王收服，而他却用简短的时间统领了这两地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若强行用兵，非但生灵涂炭，更恐鹬蚌相争，反教渔人得利。依我看，你不如将这皇位拱手让与薛召容。待他登基后，许你亲王之尊，赐一方封地，做个逍遥快活的王爷，岂不比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来得痛快？”

&esp;&esp;“你走到今日，连选妃立后都不敢，可是在怕什么？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空缺，便是你此生最大的软肋。你自以为无懈可击，却不知这样的刻意，反倒将弱点暴露得清清楚楚。”

&esp;&esp;她凝视着他，忽而轻叹：“你既然会在意我的轻视，可见心底终究存着对情意的念想。你向往着世人传颂的生死相许，却又畏怯不敢触碰。这京城中，或许就有你命定之人，可你连抬眼细看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
&esp;&esp;“所以当群臣催你选妃封后时，你才会那般无措。既推脱不得帝王之责，又突破不了心中怯意。这般矛盾，如何能做得了真正的九五之尊？”

&esp;&esp;“若此生未尝过情爱滋味，纵坐拥天下，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。”

&esp;&esp;“我与薛召容的情意，想必你也有所耳闻。只是你永远不会明白，从初遇时的心弦颤动，到后来的刻骨相思，再到如今生死相许。这其中的百转千回，你怕是永远都体会不到。”

&esp;&esp;“人生苦短，若连这般情滋味都未尝过，纵坐拥万里江山，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其实你与薛召容何须兵戎相见？若肯止戈休战，既能让黎民百姓免遭战火，也不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。”

&esp;&esp;“你与他是孪生兄弟之子，这样的血脉亲缘，比寻常兄弟还要亲近几分。当年旧事虽不甚明了，但这份与生俱来的骨肉亲情，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。”

&esp;&esp;“你们相处虽少，可骨子里都存有善念。薛召容曾同我说起，年少时第一次尝到甜味，是你给的那颗糖。你告诉他，若是心里苦了，吃颗糖就能甜回来。后来他将这份温暖记了许多年。”

&esp;&esp;“其实，他从未真正将你当作敌人，更不曾想过要与你争夺这江山。在他心里，你始终是那个给过他甜味的至亲之人。”

&esp;&esp;“有时候，放下才是最好的解法。”

&esp;&esp;“你才二十五岁，往后还有大把光阴。何不卸下这千斤重担，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？去江南赏烟雨，去塞外纵马，品世间美酒，寻命中良人。何必为这虚妄的权柄，让天下苍生流血漂橹？”

&esp;&esp;他，才不过二十五岁，正是血气方刚抵挡不住蜜意情浓的年纪。

&esp;&esp;“当年你谋划这一切，所求的当真只是这冰冷的龙椅吗？或许，不过是想挣脱命运的桎梏罢了。若你肯止戈退位，我以性命担保，薛召容定会待你如亲手足。”

&esp;&esp;“你，不妨好好想想。”

&esp;&esp;她缓缓说了一堆。

&esp;&esp;他静静看着她，他活了二十几年，还是头一次见人这般平静地劝对方放弃皇位，更遑论她还是个被他囚在深宫的人质。

&esp;&esp;她眉目间不见半分怯意，倒像是看透红尘的老僧在点化迷途之人，又似挚友在月下推心置腹。

&esp;&esp;那话语里浸着的，是对芸芸众生的悲悯，也是对命运无常的慨叹。

&esp;&esp;这席话若教旁人听去，定要笑她痴人说梦，他初闻时亦觉荒唐，可当她娓娓道来她与薛召容之间的爱情时，那眼底真真切切流淌着的幸福，竟让人无端晃了神。

&esp;&esp;她这般从容，也是因为有人将他放在心上疼着宠着。即便身陷囹圄，她也知道千里之外定有人为她辗转难眠，甘愿为她赴汤蹈火。这份底气，是被人放在心尖上宠出来的。

&esp;&esp;他望着她温润的眉眼，忽然明白何为“有恃无恐”。

&esp;&esp;多可笑啊。他堂堂九五之尊，此刻竟对着个人质生出几分艳羡。

&esp;&esp;她身上那种被爱滋养出的东西，是他从未拥有过的。

&esp;&esp;原来，被爱着的人，是这样鲜活的。

&esp;&esp;沈支言见他沉默不语，眸中光影明灭不定，便知方才那番话已触及他心底最柔软处。

&esp;&esp;这世上哪有什么铜墙铁壁之人？但凡血肉之躯，总会有渴望，有软肋，会为情所动。

&esp;&esp;她提起案上茶壶，倒了一杯茶，轻轻推到他面前：“雪夜寒重，你且捧盏暖手。此刻，不知多少百姓正蜷缩在漏风的茅屋里，生怕战火一起，便是家破人亡。你手握的可不只是盏茶，更是万家灯火的温度啊。”

&esp;&esp;“现在正是腊月将尽时，家家户户围炉夜话，稚子绕着爹娘膝头嬉闹；又或许有郎君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，在庭院里共赏这一轮清辉。”

&esp;&esp;“这世间万千黎民，所求的不过是一声‘娘亲’能得应答，一句‘夫君’有人应和。所谓明君，原就该护着这份烟火人间的安稳。”

&esp;&esp;“皇权从来不是谁家的私产，而是苍生托付的重担。若为权位之争闹得山河破碎，百姓流离，这家不成家，国又何以为国？这般道理，你应该明白。”

&esp;&esp;“你父皇，你们薛家上一辈经历的血海星域之变，你当真不知么？再说先帝，他御极这些年，可曾为这江山社稷、黎民百姓做过半分实事？不过为掌权私欲来满足自己罢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坐得稳龙椅，未必治得好天下。你问谁能？放眼朝堂能有几人？你么？连心上人都不敢寻的人，如何体会万家灯火里的柴米温情？”

&esp;&esp;“薛昭容就能？”他问。

&esp;&esp;“自然能。”她道，“你与他有很大区别。你谋的是九五之尊的私欲，求的是权倾天下的快意。而他是被逼无奈。”

&esp;&esp;“在躲避西域之前，他何曾觊觎过那九五之位？所求的，不过是挣开父亲的桎梏，护住一份情意，挽回几分骨肉温存。”

&esp;&esp;“可后来，宫闱倾轧将他逼至绝境，他父亲去世，又造你算计，他退无可退。身为天家血脉，纵使远遁西域，你又岂会容他苟活？”

&esp;&esp;“为了我，为了稚子，为了身边至亲至信之人，他只能提剑东归。夺回故土，争一个皇位，不过是想给所爱之人一方安稳天地。”

&esp;&esp;“他若能让妻儿亲友安居乐业，又如何不能为天下苍生，做一个明君？”

&esp;&esp;“所以，你们之间，所谋的大不相同。自然，你也可以去寻一份情意，找一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女子，生儿育女，组建家室，尝一尝这人间烟火里的温情。可能到那时，你坐拥天下的心境，就不同了。”

&esp;&esp;“但如今，你又如何能轻易得到那样一份真心？莫说让你动心的女子尚未出现，纵使寻到了，筑一个温暖家室，也不会那么容易。”

&esp;&esp;她与薛召容走到如今，太了解其中滋味了。

&esp;&esp;她话音落下，殿内一时静极，唯闻更漏滴答。

&esp;&esp;薛盛怔然良久，忽而明白这些时日为何屡屡驳了大臣们选妃的折子，原来他心底，竟也暗自渴慕着旁人所说的儿女情长。

&esp;&esp;他自幼长于深宫，未尝体会过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。

&esp;&esp;比如薛廷衍，父亲的猜忌如影随形，母妃被囚禁在冷宫多年，而自己更是被当作棋子寄养给死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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