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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升旗仪式上的怪物（第1页）
第七卷第47章升旗仪式上的怪物
那天晚上，明河如云再次坠入梦境。梦中出现了一只黑白条纹的小猴子，它机灵可爱，却异常胆小。明河一见到它，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烛阴所提及的“呦额”。呦额引领他们重新踏上了九幽之旅，穿越前六层，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亡魂，并肩作战的羲和、常羲、神农，以及英招、比翼鸟……明河这才领悟到，这些天神与神兽，实际上与人类并无太大差异，他们同样会感到恐惧与悲伤，只是他们更为勇敢。无论胜败，该打的仗，他们绝不会逃避，或许是因为他们无所畏惧吧。然而，当神魂散尽之际，那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使他忍不住大叫出声，随即发现自己仍安然无恙地躺在宿舍的床上。
对面床上的如云大声地喘着气，明河知道他的梦中之旅行尚未结束。但如云显然越来越紧张，越来越痛苦。明河再也躺不住，悄声起床走过去，俯身看着陷入噩梦拼命挣扎的人。
如云双眉似被无形的手拧在了一起，紧蹙到鼻梁都皱成一团，牙关紧咬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。下颌线绷得如拉满的弓弦，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痉挛，就像梦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生生啃噬着他。
刚刚经历过前六层梦境的明河知道，如云正在目睹他神魂散尽而亡的时刻。
“原来我死了，他如此难过。”明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，觉得心脏也被一双手狠狠揪着拧着拽着。只是再痛也不如眼前的人痛，明河想。
又过得片刻，一阵激烈的挣扎后，如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。起初是茫然的，喉间猛地滚出声破碎的呜咽，抬起上身便死死环住明河的腰，将脸埋进他的胸前。热泪瞬间浸湿了明河的T恤，似乎恐惧与狂喜全都化作了滚烫的热泪，不在爱人的怀里流干，便无法回到眼前的现实。
明河默默地抱着平时冷漠少语的如云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，一句话也没有说。胸前湿热，他不知道怀里的人到底积攒了多少眼泪，但他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抱着他到地老天荒。管他天界地界，只要有这方寸之地可以相依相偎，只要眼前之人可以信任，那便什么也顾不得了。
泣不成声的哽咽从来只需一个温暖无言的怀抱。
“我们都想起来了，”明河想，“那就来给这延续了千万年的故事来写个总结吧。”
清晨的风裹着露水掠过操场，明河站在教师队列的末尾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白玉玦——玉玦表面的星轨纹路正微微发烫，提示着周围涌动的异常气息。
“看初三（2）班的队列。”如云的声音混在国歌前奏里，他目光扫过学生队伍，黑玉玦在短袖衬衫下泛起极淡的幽光。
明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，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女生脑后，正飘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，雾里浮出只生着九尾的狐狸影子——是《山海经》里的九尾狐，此刻只有巴掌大。
“典型的执念共生”，明河脑中念头飞转，他简直不适应这么快的思考速度，“女生是典型的学霸，她对‘绝对正确’的极致追求，为九尾狐提供了养分；九尾狐的力量，又反过来强化了这份偏执，形成恶性循环。”
一个常年第一的女生，很容易陷入“不能犯错”的焦虑：课上从不举手，因为一旦答错就会遭人嘲笑；试卷上答错一道题都会让她失眠，不挑灯弄明白根本无法入睡；同学请教难题不敢讲得太明白，因为可能下次考试就会被超越……这些执念披着“追求完美”的外壳，迷惑自己和身边的人，成为异化九尾狐的养分——本该象征祥瑞的九尾狐成了“自我禁锢”“自私排他”的枷锁，让女生逐渐走向狭窄之路，走得越远，越没有路。
九尾狐会吞噬女生周围一切犯错的人，为的就是清除参照物，让女生永远活在“只有绝对正确才安全”的幻觉中。女生失去了一切乐趣，她的桌前贴满了知识点和写着“绝不能出错”的使得贴，她的人生只有考试，而每一次考试都是一场殊死搏斗。
“它在吸食‘绝对正确’的执念。”明河低声告诉如云。
这是他们在‘断’与隍夜白商量好的，行动的第一步是排查对象。所以今天这个升旗仪式的目的就是让明河与如云观察全校师生，摸排出眼下最紧急、最危险的怪物，然后研究其食物来源与自身与宿体的弱点，各个击破。
有了胸前的玉玦支持，明河觉得自己脑中的知识量和运转速度都有飞跃般的提升，他感觉很好。
果然天赋比努力更能带来幸福感，明河不如自嘲地想。
任务完成后不知道能不能留着这块玉玦，当个博物专家没问题啊，至少能当个网红博主，就不用困在这里，可以和如云满世界走，拍拍奇珍异兽，讲讲传说和科普，岂不美哉。
“明河！明河老师！”正美着呢，忽听如云和身边同事都在叫自己。
“明老师，明老师在吗？请您上台演讲！”隍夜白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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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河还没醒过神来，已经被如云推着朝旗台方向走了。
在学生的掌声和起哄声中，明河总算想起来了，这也是昨天商定的计划之一。借着上台做知识竞测动员的机会，居高临下地观察怪物。
政教处主任谢枥站在围墙的阴影中，油亮的背头下正趴着只巴掌大的饕餮，这只羊身人面的怪物正用爪子死死抠着谢枥的后颈，谢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。每当他扯着嗓子喊一声“不要讲话”，饕餮的肚子就鼓胀一分。
“这是权力欲与控制欲的畸形共生，谢枥对“绝对纪律”的偏执成为滋养饕餮的温床；而饕餮的贪婪，更刺激了他的掌控欲，对学生越界行为的敏感，其实不过是掌控欲的变相表达。”明河一边沿着台阶走上旗台，一边想。
政教主任以铁腕闻名，没收漫画书、揪课堂小动作、在升旗仪式上点名发型不合格、校服不整者、怒斥在校园奔跑或吃零食的学生，对存在违规行为的班级老师也是毫不留情。他不是严格，而是害怕。对于“秩序失控”的恐惧牢牢控制了他，这种恐惧又被饕餮精准捕捉，成为后者的美食。
谢枥那些看似匪夷所思的行为，其实饕餮的贪婪造成的。它永远不会满足，所以暗中怂恿：从课堂纪律到课间零食，从校服着装到书包检查，甚至连学生私下的玩笑话都想纳入监管。这种无孔不入的贪婪，让主任的治理逐渐偏离“维护秩序”的初衷，变成对“绝对服从”的病态渴求——这正是饕餮“食人无厌”本性的体现。
“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，上午好。”明河收敛心神，开始一个程式化的演讲。
操场上空忽然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：“上午好”“亲爱的”“爱的”“同学们”“同学”“老师”……音调怪异，高低起伏。
学生们暴笑鼓掌，显然十分喜欢这个无聊的升旗仪式中突然出现的插曲。笑声与欢呼声极大地取悦了这个热爱模仿的怪物，它迅速膨胀变大，明河在旗台上一眼就看见了它。
是一只讙，“其状如狸，一目而三尾，其音如百声，是可以御凶，服之已瘅”。
“原来还可以治病啊，可惜不学好。”明河心中暗叹，又去看它附着的那个学生。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，个子矮小，站在队伍的第一排。此刻她正和大家一起咧着嘴笑，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生。
讙能模仿万物声音，却总是用戏谑的语调歪曲原声。这女生平时大约也喜欢取笑别人，比如嘲笑他人体形容貌、模仿走路姿势或口音、刻意放大别人缺陷、模仿口头禅之类。这种隐藏在玩笑下的恶意正是讙所喜欢的，它汲取着这种看不见的恶意，同时用自己的三条尾巴形成屏障，隔绝他人的负面情绪与正面恳求，让宿主完全沉浸在“嘲讽带来的优越感”中，如同在她眼前树起高高的屏障，完全看不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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