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宁宫的檀香混着药味,在暖阁里弥漫成粘稠的雾。瑶珈刚将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在鬓边,就见太后放下佛珠,目光落在她腕间的“仁恕”玉佩上,翡翠的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“这玉佩倒是别致。”太后的指甲划过珠串,紫檀木的佛珠发出细碎的碰撞声,“是皇上赏的?”
瑶珈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捻,玉质的温润抵不过心底的凉:“回太后,是皇上考较臣妾掌宫成果时赏的。”她刻意加重“掌宫成果”四个字,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。
太后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烛火的光:“你这丫头,倒是会说话。既没忘本,又没失了体面。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桌上那匹染了色的绸布,“只是哀家听说,你把德妃宫里的小太监,都打发去劈柴了?”
瑶珈的心猛地一缩。那日小石头回报,说那小太监回永和宫后,胳膊上多了道新伤,定是德妃故意让人划的,好让太后知道她苛待宫人。她定了定神:“回太后,那小太监故意打翻茶盘,污了御赐的地毯,按宫规当罚。臣妾念他年幼,才从轻发落。”
“从轻发落?”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厉,珠串在她掌心攥得发白,“哀家还听说,你让德妃推荐的厨子,去守了三个月的柴房?”
檀香的气息忽然变得刺鼻。瑶珈这才明白,太后今日召她来,根本不是为了绸布,而是为了敲打她——不要以为有皇上撑腰,就可以不把德妃放在眼里。
“臣妾不敢,”她屈膝跪下,凤袍的拖尾在金砖上铺展开,像朵盛开的白菊,“那厨子是因损坏了太后的寿衣料子,才被罚的。臣妾已经让他改过自新,如今正在御膳房当差,做得很好。”
太后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肩头上,忽然叹了口气:“起来吧。哀家也不是要怪你,只是想告诉你,这后宫就像盘棋,马有马的走法,车有车的规矩,谁也不能越界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放柔了些,“德妃是四阿哥的额娘,你是完颜将军的女儿,你们俩要是斗起来,最头疼的是谁?是皇上。”
瑶珈站起身时,膝盖在金砖上磕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。她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:“太后的心思,比太医院的药方还难猜。”今日才明白,那药方里藏着的,从来不是良药,而是制衡的毒药。
“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,”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,“以后定会与德妃姐姐和睦相处,共辅皇上,打理好后宫。”
太后满意地点点头,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,里面是支银质的挖耳勺,勺柄刻着极小的“和”字:“这是先帝赏给哀家的,今日就转赠给你。你记住,在这深宫里,‘和’比‘仁恕’更重要。”
离开慈宁宫时,月光已经漫过宫墙,在地上织成张冰冷的网。瑶珈攥着那支银挖耳勺,勺柄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——这哪是赏赐,分明是警告:再敢与德妃争锋,就别怪哀家不客气。
回到承乾宫,春桃正对着账册发愁:“娘娘,永和宫的人来要那匹云锦,说是德妃娘娘要给小皇子做件新衣裳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可那云锦是皇上赏给您的……”
瑶珈将银挖耳勺扔进妆匣,发出清脆的响声:“给她们。”她忽然想起太后的话,“再备些江南的新茶,就说是臣妾特意给德妃姐姐的赔礼。”
春桃还想争辩,却被刘嬷嬷拉住。老嬷嬷的眼神里带着警示:“娘娘做得对,这时候不能硬碰硬。”
深夜的永和宫,德妃看着那匹云锦,忽然对四阿哥笑道:“这婉妃,倒是个识时务的。”她将云锦扔给侍女,“给小皇子做件肚兜,剩下的料子,拿去给兰答应的妹妹做件新衣裳——她不是总说,婉妃娘娘偏心吗?”
四阿哥的指尖划过茶杯的边缘,茶水在碗里漾开圈涟漪:“额娘这招借刀杀人,真是高明。既敲打了婉妃,又拉拢了兰答应,还让太后觉得您宽宏大量。”
德妃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:“你以为太后真的帮我?她不过是怕婉妃太得意,忘了自己的本分。这后宫,从来都是这样,谁也别想独大。”
承乾宫的灯火还亮着。瑶珈坐在灯下,看着那支银挖耳勺,忽然明白,太后的警告从来不是针对她一个人,而是针对所有可能打破平衡的人。德妃有四阿哥撑腰,她有父亲的军功,太后需要的,是让她们相互牵制,谁也不能威胁到皇权。
“刘嬷嬷,”她忽然说,“把那本宫规再拿出来,本宫要再加一条。”
新添的条款是:“各宫往来,需以‘和’为贵,不得因小事起纷争,违者罚俸半年。”瑶珈的朱笔在“和”字上重重一点,墨汁晕开,像滴落在宣纸上的血。
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,照亮了案上的“仁恕”玉佩与银挖耳勺。瑶珈知道,未来的路会更难走,太后的警告像悬在头顶的剑,德妃的试探像埋在脚下的雷。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,带着这份“和”与“仁恕”,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里,继续走下去。
因为她明白,太后的警告不是终点,而是新的起点。只有在制衡中找到平衡,在妥协中坚守原则,才能真正执掌好这承乾宫,才能在这后宫的棋局里,成为不被吃掉的那枚棋子。
夜色渐深,承乾宫的灯火终于熄灭。只有那盏放在案上的宫灯,还亮着微弱的光,照亮了新添的“和”字条款。瑶珈躺在床榻上,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太后的话,每一个字都像警钟,提醒着她在后宫中生存的法则。
她知道,太后的警告是必要的,它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和处境。在未来的日子里,她会更加谨慎地处理与德妃的关系,既要维护承乾宫的规矩和尊严,又要避免与永和宫发生直接冲突,以“和”为贵,以“仁恕”为准则,在复杂的后宫格局中,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那支银挖耳勺静静地躺在妆匣里,与“仁恕”玉佩相互映衬,仿佛在诉说着后宫之中的平衡与制衡。瑶珈相信,只要她坚守本心,领会太后警告中的深意,就一定能够在这深宫之中,站稳脚跟,继续执掌好承乾宫,不辜负皇上的信任,也不辜负自己的努力。
新的一天即将开始,瑶珈知道,她将带着太后的警告,以更加成熟、更加睿智的姿态,面对后宫中的每一个挑战,在这盘复杂的棋局中,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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