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丰一怔:"陈先生?"
"曹操要的是复仇,不是仇恨。"陈子元望着城楼上飘起的炊烟——百姓开始生火做饭了,烟火里飘来小米粥的甜香,"我们杀了他儿子,总得让他有处哭。"
田丰沉默片刻,捧起漆盒:"末将这就去办。"
目送田丰走远,陈子元摸出酒囊喝了口,枸杞酒的甜腻混着嘴里的铁锈味,直往喉咙里钻。
他望着东方——那里的天空已经全亮了,朝霞把云朵染成血红色,像极了城主府前那滩曹昂的血。
同一时刻,百里外的潼关。
曹操跪在草席上,面前摆着两具尸首。
曹昂的铠甲被血浸透,颈间的伤口翻着红肉;许褚的胸膛插着半截断矛,脸上还凝着死前的怒容。
风从关外灌进来,卷起曹昂额前的碎发,露出他耳后那颗朱砂痣——那是丁夫人当年用胭脂点的,说"我儿将来要做个有记号的贵人"。
"昂儿..."曹操伸手去摸儿子的脸,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皮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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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喉间一甜,腥热的血涌进嘴里。
三日前还在骂他"老而弥坚"的戏志才扑过来扶他,被他一把推开。
"传我将令!"曹操踉跄着站起来,抓住身边亲兵的衣领,"点齐三万人马,明日...明日杀回秦川!"他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,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"把刘备的人头...挂在昂儿坟前!"
戏志才的手按在他后背,触到一片湿冷的冷汗。
这位总爱眯眼笑的谋士此刻脸色煞白:"主公,您旧疾..."
"住口!"曹操甩开他的手,转身时撞翻了案几,竹简"哗啦啦"撒了一地。
他盯着许褚尸首上的断矛,突然抄起案头的剑,一剑劈在柱子上。
剑刃崩了口,木屑飞溅,扎进他手背,血珠顺着剑刃往下淌,"当年宛城张绣反叛,我失了典韦;今日秦川,我失了昂儿,失了虎侯...这血债,总得有人还!"
话音未落,他突然捂住心口,身体晃了两晃,直挺挺栽倒在地。
"主公!"
帐外的喊声响成一片。
夏侯渊撞开帐门冲进来时,正看见戏志才掐着曹操的人中,程昱在解他的玉带,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。
"传军医!"夏侯渊吼了一嗓子,转身时撞翻了烛台,火舌舔着帐角,映得众人的脸忽明忽暗。
远处传来号角声,是曹军残部陆续退回关隘的信号。
风卷着沙粒打在帐幕上,像有人在外面急促地拍门。
潼关军帐内的烛火被风掀得直晃,曹操喉间腥甜的血沫刚被程昱用帕子拭去,便猛咳着抓住床沿。
军医的银针还扎在他后颈,药炉里的苦艾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。
"主公脉象浮而无根,"老军医颤着手收针,"旧年箭伤攻心,又添了急火冲肺,须得静卧百日,忌动怒——"
"滚!"曹操抬手掀翻药碗,黑褐色药汁溅在夏侯渊的铠甲上,"我曹孟德的命,何时轮得到你个医匠指手画脚?"他撑着起身,却被戏志才半扶半拦地按回床榻。
这位谋士的宽袖扫过满地竹简,扫出半卷曹昂上月写的家书,墨迹里"父亲珍重"四个字被药汁泡得模糊。
"主公且看。"戏志才捡起那卷家书,指节抵着"儿愿代父守秦川"的字迹,"将军新丧,士卒折损过半,潼关虽险,粮草只够七日。"他声音放得极轻,像怕惊碎帐外的风声,"若此时硬要回攻,怕是要把剩下的三万儿郎都折在函谷道里。"
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,是探马来报:"启禀主公,刘备军已占了华阴,截断我军东退粮道!"
曹操的指甲深深掐进床板,指节泛白如骨。
他望着帐角曹昂的铠甲——那副曾被他亲手打磨的玄铁鳞甲,此刻正挂在灯影里,护心镜上的血渍还未擦净。
程昱趁机递上茶盏:"主公,当年赤壁火起时,您也说留得青山在。
如今不过暂退洛阳,养足了锐气再——"
"够了!"曹操一把打翻茶盏,瓷片割破手背,鲜血滴在曹昂的家书上,把"珍重"二字染成刺目的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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