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事发生在苗苗小学时,那一年,苗苗十岁,是小姑娘了,终于脱离了两只羊角辫的小萌娃时代,发型成功进化为当前挺流行的小丛花苞头,每天早上妈妈给她梳好花苞头,穿上漂亮的碎花小白裙,苗苗背着书包往学校门口一站,无论远望还是近观,都是一又萌又软的小球球,脸蛋子白里透红,泛着一股招人疼爱的鲜润劲儿。
老师们都挺喜欢她,倒不是因为喜欢漂亮孩子的缘故,而是她安静又乖巧,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吭声,考试更是老大难,但好在受教又听话,也没有老师硬要为难她,反而对她愈发照顾,就想着能不能帮这孩子将成绩提升上去。
不曾想,老师们真是抬举死苗苗了,当经过几学期的不懈努力她依然在成绩单尾巴上徘徊的时候,众老师终于放弃了将她培养成小小学霸的期待。没有了老师天天守着放学辅导作业,苗苗高兴极了,仍然每天家里学校两头跑,小日子过得蛮滋润,考试及格就得谢天谢地烧高香。
说道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苗苗那安静又胆怯的糟糕性格——出不得众,跟人说两句话活像要了她的命,要说遗传也不对,她家随便拉出一个人哪个不是能言善道,偏个苏苗苗就基因突变了?
才不是。
小东西怯糯糯的性格是有缘由的,源于自卑,没特长。
苏小媛之所以最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也不是没有道理,小苗苗自出生起就特别多病,很小的时候不知喝过多少苦药水,每次哭得眼泪汪汪的能把人心疼死,孩子都可怜成这样了,当妈的肯定舍不得再苛责自己的宝贝,所以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上各种小朋友能力提升班的时候,苗苗还黏着哥哥们跟前跟后,像只听话的小尾巴;当别的小朋友们苦兮兮做作业的时候,苗苗撒了劲儿地想办法让哥哥们帮她做作业。
时间慢慢过去,小苗苗与同龄人的差距也就渐渐拉开了,所以如今长到十岁,别的小朋友已经能弹弹小琴背背诗歌像模像样了,成绩也比她好,她却什么才能都没有。这样几番对比之下,苗苗也晓得自己比不上别个,心中有点小纠结,眼馋人家的能干,又有点小心眼的嫉妒。
当然苏小媛并不知道小女儿心中有这种诡异的纠结,她也并没觉得让孩子从小就学这学那是真为孩子好,是以小苗苗变得越来越胆怯,而苏小媛却只以为是小女儿害羞没引起注意,直到后来,苗苗人多的时候都不敢开口说话,一说话脸就红得仿佛要熟掉,最麻烦的是,她一紧张还结巴,简直闹心死人。
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三哥白韩,在苗苗小学五年级收到班上小男生的第一封情书时,捂着活蹦乱跳的兴奋小心肝,苗苗还没来得及拆开看,就被白韩抢先截获,对方当时的反应很气愤,将她的情书几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,戳着她的小花苞头道:“苏苗苗你还学人家要情书,烦不烦幼稚不幼稚?”
这时候的苗苗还是有点脾气的,气红脸还嘴:“林至同学说我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,才写信给我的!”
声音特别响亮,特别有气势。
由此可见,苗苗童鞋的胆小真不是天生的,她还是有硬气的时候,且硬起来特别凶狠。
”你还敢顶嘴?”白韩简直不可置信,小猫咪也有亮爪子的时候?肯定气不过,他当场指着一只在垃圾桶旁边转悠的大黑猫,向着气鼓鼓的妹妹道,“就你苏苗苗还最好看?你们班上肯定是没有好看的人了,你长得都跟这只猫一样难看了,亏得是我才不嫌弃你!”
戳了戳妹妹的花苞头,白韩同学恼羞成怒,拽过她的小书包四下翻找,确定没有多余的类似‘定情之物’的东西才罢休,脸色还是不好看。
苗苗长这么大哪跟人吵过架,肯定吵不过伶牙俐齿又气势逼人的哥哥,三两句话被骂得晕头转向,小脑袋完全懵了,她委屈地咬了咬嘴巴,看着垃圾桶旁边浑身黑乎乎的大猫,又看看哥哥沉沉的脸色,想从哥哥手中拖回书包又不敢,只能焉焉地呜咽,“你骗人!我肯定比它好看!”她瞪一眼哥哥,又绝望地看一眼大黑猫。
在看到大黑猫黑乎乎的尾巴与耳朵时,苗苗才是真绝望了:我也会长出这样的耳朵和尾巴——原来我真的很、不、好、看。
嘤,爸爸说有尾巴的苗苗最漂亮原来是骗人的!
哭着跑回家,苗苗一心觉得自己太丑,任凭大人怎么哄都不要再去学校,怕人笑话。而造成妹妹自卑根源的罪魁祸首肯定受到了教训,被大人训斥一顿以后,屁股上挨了一顿胖揍,白韩同学忍着屁股痛上楼,站在妹妹房间门外,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,他看见房间小床上缩在一角哭得可怜死的妹妹,有点烦又有点内疚,他重重地推开妹妹的房门进去,忍着痛小心坐在她的小床上,吓得苗苗连哭都忘记了,红肿的泡泡眼望着他,惊怕又怨怼。
“哭什么,越哭越丑。”他还有点嫌弃,硬是要拿自己的手去抹干净她糊了满脸的眼泪,粗鲁的动作擦得苗苗的脸蛋子生疼,她急忙向后缩,闪躲。
“苗苗不丑。”小姑娘瞪着他,生怕他又搓自己的脸。
“是是是你不丑!你跟捡垃圾吃的大黑猫一样好看!”到底是处在脾气恶劣期的男孩子,白韩刚挨了骂转身又忘了疼,看见妹妹哭红眼睛像只委屈的小白兔子,他又恶劣地想欺负她。
果然,他一提到‘大黑猫’,小姑娘哇呜一声又大哭起来,白韩同学是个惯犯,将妹妹弄哭这种事情从小到大显然是做惯了的,此刻妹妹张嘴就嚎哭,他肯定不得任她哭将爸爸妈妈引来,你看他接下来一系列的动作多熟练:
他三两步蹦起将房门关上,回身立刻跳上床,将个躲在角落里嘤嘤嘤的小东西拖出来,吓得人直发抖,正当苗苗委屈加愤怒,深深吸一口气准备死命哭喊时,有人比她更快,白韩同学是个手脚迅捷的,赶紧地捂住妹妹的嘴!
“唔唔唔!”苗苗瞪大眼眼泪直流。
白韩肯定也不敢真将妹妹给捂紧了让她喘不过气,总就是做做样子吓吓她,而对方也确实被吓住了,哭也哭不出,只不停地抽泣。
白韩同学这下松开手了,警告地瞪一眼妹妹,对方肩膀小小的一缩,抽泣着望他,他知道她不敢再哭,这才扯袖子擦了擦她的花脸,啐她,“你最会找爸爸妈妈告状,还哭。”白韩同学也有点委屈,因为说妹妹难看,他屁股遭了大罪,现在还疼着呢,坐在床上都是用的别扭的侧坐姿势。
“哥哥你是不是屁屁痛?”小苗苗望着哥哥尴尬的坐姿,想到哥哥从前被揍屁股的窘状,怯怯地伸手蹭了蹭他的手背,红红的眼睛迟疑地就要往他的屁股看去。
白韩火烧屁股样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站到地上,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,“苏苗苗!你你你你才屁屁痛!”
哥哥果然屁屁痛。
苗苗怜悯又理解地看了眼哥哥,哭湿的羽睫扇了扇,抱着膝盖蹲床上不再言语,白韩发誓,这一刻,他在自己向来软哒哒没用的妹妹眼中,看到了’鄙视‘这种可恶的情绪,特别戳人。
白韩同学当场炸毛,凑近妹妹,恶狠狠道,“苏苗苗,你你别以为我是被揍了屁股,我只是摔了一跤而已!”
原来哥哥也会跟她一样走路摔跤,苗苗偷偷抿嘴笑了笑。
她一笑,有人立刻就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,“苏苗苗你什么意思?你以为我是那种用拙劣的谎言掩饰自己狼狈的小人吗?”
苗苗才多大点年纪,拙劣、狼狈此等复杂词汇她怎么听的懂,总归是看到哥哥生气得厉害,怕又被捂嘴巴说不了话,她还是蛮识时务,蹭过来牵人家的手,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要理会她。
“你干什么?”白韩同学烦死她的没气节,白了她一眼,甩开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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