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台下则是乌泱泱的围观百姓。
因为下雨,大部分人举着伞,人和伞挤在一起,密密匝匝。
他们在翘首以盼,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刻,有人甚至大嚷:“雨越下越大了,啥时斩啦?”
雨确实越下越大了,从绵绵细雨,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天上乌云密布,显得整个天穹低矮而阴沉。
透过雨幕,苏荷一眼看到了跪于高台上
的谢谨。
这个在谢家三房之间游刃有余走动的男人,此时耷着脑袋、浑身湿透,犹如一只失了心魂的落汤鸡,犹如一根被折断的没了生机的树。
而在一处不打眼的角落,谢无疆正和妹妹谢爽悲痛欲绝地哭,嘴里还时不时喊着:“父亲……父亲……”
苏荷免不得感叹:“可怜了孩子。”
张秀花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:“对比小姐当日的处境,他们这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呢,何况,那谢二爷也是咎由自取。”
苏荷怔了怔,道了声“也是”。
一道闪电划过,闷雷滚过天际。
有人在高呼:“秋日有雷,异象也。”
两名差役将一把大伞架在公案旁,再拿抹布将淋湿的案头椅子擦拭干净。
不过片刻,身着官服的谢无痕便走出来,坐在了案前。
他无暇旁顾,沉声宣读罪犯罪行,一字一顿,句句铿锵。
苏荷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从他铿锵的语气里可知他的坚定与无畏——他终究是没表露出丁点情绪。
宣读完众人罪行,他停顿片刻,回眸看了眼高台,好似是最后看一眼他的叔父。
高台上的罪犯们有的在求饶,有的在喊冤,唯有谢谨仍是耷着脑袋,跪得一动不动,似眼前之景与他无干,似对这个世间无丁点挂念。
又过了片刻,谢无痕道一声“斩”,继而拿起“签令牌”重重朝前掷去。
签令牌“咣当”落地的瞬间,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。
有人在兴奋地大喊:“斩罗,终于开斩罗。”
有人则吓得背过身去,捂住了双眼。
几名刽子手已提着鬼头刀走上高台,继而饮一口酒,再用嘴将酒均匀地喷洒于了刀刃上。
又有几道闪电划过,照亮了刀刃上的寒光。
刽子手举刀的片刻,苏荷看到谢谨终于抬起了头,他看着漫天的雨幕,抽动嘴角,似乎笑了笑。
那是笑吗?苏荷不确定。
距离太远了,她看不清。
但她可以确定的是,谢谨在那一刻应是认命了,或许也是释然了。
不过眨眼间,台上十余人悉数人头落地。
鲜血迸射,染红了高台上斑驳的地板。
张秀花不敢再看,背过身去。
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是面色煞白、心绪难平,她好似看到来日的某一天,她和小姐、和春兰,也被姑爷拉上了这高台上,也被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下了头颅。
她声音发颤:“小姐,咱们看也看了,要不……还是回去吧?”
苏荷倚窗而坐,仍看着雨幕下的刑场。
她看到谢无痕执完刑后起身离去,不曾有丁点顾念。
她还看到谢无疆兄妹双双奔向高台,哭着要为父亲收尸,却被高台上的侍卫拦住了去路。
她轻舒一口气,道了声:“好,咱们回去吧。”
说完起身,走出了饭庄。
谢谨被斩,尸首被草草掩埋。
毕竟是罪臣,没人敢将丧事大操大办。
谢家二房陷入了诡异的平静,王月娥不闹了,谢无疆与谢爽也不哭了,谢家众人之间也不来往了,好似都想通了、受够了。
谢无痕在执完刑的当夜回来了。
那时苏荷刚洗漱完毕,正欲就寝,他突然推门而入,脚步无声地坐到了屋内的木桌前。
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官服,衣摆上还沾着些许泥点。
数日不见,他看上去瘦了、憔悴了,下颌甚至还冒出了胡渣。
苏荷走近他,唤了声“夫君”。
他以手支颌,没吱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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