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山望向烛火澄澈的正房,低叹道:“流光姑娘之坚毅果敢,与赤子之心,值得喜欢。”二人对坐惆怅,哀叹声此起彼伏。——正房中,烛火微茫。江月见察觉到谢徵玄不郁神色,不知缘由,只好自己吃力地抱着锦被往床沿挪动,欲铺到地上,再凑合一晚。谁知她刚屈膝上榻,谢徵玄已走来,忽然伸手按住被角,他袖口蹭过她手背,混着酒气的温度带着雪松香略过她肌肤。她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红,素日束得齐整的玉冠微斜,几缕黑发散落在颈侧,随急促呼吸起伏。江月见扯了扯被角,道:“殿下,我要铺地上睡觉。”谢徵玄问:“为何?”江月见不解,道:“不然难道同榻而眠?”“为何不可?”他忽地倾身逼近,单膝压住被褥,眸光深沉,似深邃漩涡要将她卷入。江月见惶然,低头避开他视线,指尖揪紧被面,道:“我只是假扮你的小妾,又不是真的。”烛火葳蕤,在他喉结投下晃动的影,他的嗓音比往日更沙哑了三分。“那你和柳如是做戏,怎么和真的一样?”“不是……”她小声辩驳。谢徵玄喉间滚过哑涩的笑,他忽然扣住她的手,攥紧她腕骨,道:“是这里,对不对?”“什么?”他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脉搏跳动的肌肤,而后,食指在她掌心绕了个圈。“他握过的地方,是这里。”江月见这时才发现,他醉的不轻。他呼吸灼热,欺身逼近她。锦被自她指尖倏然滑落,江月见心如鼓捶,不禁蜷腿后缩,然而挣扎的动作却不经意压上他松垮的衣襟。他玄色外袍不知何时被扯开了系带,露出里衣领口洇着的酒渍。她被迫后仰着陷进软枕,咬紧的下唇泛出齿痕与水光,手腕被他发烫的掌心死死按在被上。“别动。”他氤氲着酒意的眼睛盯着她,喉结滚动一瞬,却在江月见闭眼侧头的瞬间,蓦地松开手转身,抓起铜盆边的素帕浸了冷水。带着寒意的帕子突然裹住她手指。谢徵玄侧坐在床沿,垂着眼睫,从她微蜷的指尖开始擦拭,指腹隔着湿帕重重按压她每处关节,每寸肌肤。水珠顺着她发红的掌心滑进袖口,江月见呼吸渐缓,不再挣扎,只低声说:“殿下,你也醉了。”她望着他低垂的侧脸,见他鼻尖沁着细汗,脸颊有绯色薄云。月光映着他的背影,而他薄唇紧抿,低头擦手的动作虔诚到似在礼佛。帕子一次次浸湿,又一次次擦拭。江月见挣扎着抽了手,轻声道:“我与殿下做戏时,早挽过你百遍。”话音未落,手又被他捉住,他带着薄茧的拇指突然抚过她关节,说:“那也不行。”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的痒,自手心传到心口,她发愣地望着眼前人,掌心渐渐氤出薄汗。从小到大,她接触过的年轻男子,除兄长外便只有容羡了。容羡长她两岁,容氏长公子之身束缚颇多,他自幼清心寡欲,克己复礼,从不逾矩。有一年花灯节,她悄悄溜出家门,买了几包饴糖,分别赠予了夏枕雪,彼时还未成为皇后的表姐沈妗妗,以及兄长和容羡。旁人都欢欣地收下了。唯有容羡,端方肃穆,一身青竹素衣,衣袂翩翩,玉树临风,分明才十六岁的少年,却老气横秋地朝她拱手道:“阿月,这于理不合,男女授受不亲。”她吐舌将饴糖塞入他拱出行礼的手上,嬉笑着跑开了。是夜,却见容羡夜访兄长,立于庭院中,身形萧萧肃肃,朗声道:“江兄,我今已与阿月私相授受,特来先问过江兄,我欲求娶阿月,可否?”兄长吓得一个踉跄,追问他是怎么个私相授受了?容羡凛然道:“我收了她赠予的饴糖。”兄长这才收回下巴,古怪地看着他道:“我也有。夏枕雪和沈妗妗也有。”“你是兄长,她们是女子,这不同。”兄长哈哈大笑,拍了拍他恭敬的身形,道:“阿羡,莫怪哥哥没提醒你,先回去说服你那古朽老爹,再来我将军府求娶也不迟。”她那时还小,也不懂得此事意味。后来渐渐长大,容羡也很少再来了。直到如今,几经风雨,她成了摄政王的手中棋。与他做戏,肌肤相亲,恩爱相称。若叫容羡知道,定要嘲笑她私相授受,于理不合了。但大仇当前,她顾忌不了那么多。谢徵玄想来也和她一样,各怀目的,只能问迹不问心。可此刻谢徵玄醉了,那双含情目似在她心底揭开一道细微的缝,穿堂风就这样趁机掠过,让她无法再忽视一些早该注意到的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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