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么会有人光站那儿都如泣如诉?他想大概是自己被风吹迷了眼。直到车子转过弯,他才彻底松一口气。她看着车子消失,又转头看了看派出所,倒没什么特殊情绪,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。她一边走,一边思考,动用起这十八年来学到的知识,以及从母亲那里获得的生活经验,再用她尚不成熟的认知进行推敲,愕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仍然一无所知。昨晚她逃出来时,什么也没有带,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出来了。也死活想不起昨晚上车后发生的事,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。她带着一脑子问题,又走回了春水街。昨晚台风余威未消,此刻又刮起风,呼呼打在她身上,将头发吹成一团乱麻。忽然鼻尖一凉,她用指腹抹了抹,是一滴雨水。天空乌云阴沉沉往下坠,她想着该去哪里躲雨。脑子开启自动巡航,又走回男人住的那栋又脏又老旧的楼。抬步迈上阶梯,走到五楼停下。她坐到台阶上,双臂枕着膝盖,望着楼道平台的镂空花墙发呆。楼道里肮脏不堪,墙皮斑驳,贴着各种小广告。空气潮湿闷热,气味糟糕,弥漫着成分复杂的霉味。味道钻进她身体里,仿佛要在血管里发酵起泡。她周身不爽利,可她觉得这里安全。直到天彻底暗下来,外面的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,月亮被乌云挡住,只有对面楼的灯火带给黑夜一点光亮。她听到脚步声,不是那男人的,是两个女人。一面爬楼梯一面聊天,其中年轻的叫年长的妈。这一对母女上到五楼,声控灯亮起,看到她皆是一愣。她立刻挪到边上,让出位置给她们。母女两拾级而上,靠近她时,带来一股甜甜的蛋糕香味。中年女人笑意温柔,问她等谁。她不知道怎么回答,指了指房门说,等他回来。中年女人说:“陈铎的朋友啊,他在车行里,你去那里找。”她摇摇头,“我就在这里等。”两母女对视一眼,母亲撑开手里的塑料袋,递到她眼前,“这是我们店自己做的,不嫌弃的话来一块。”蛋糕的温暖香甜的气息一下扑到她脸上,她抬起脸冲母女两腼腆一笑,夹起一块蛋糕,轻声道谢。“要不上我们家等?”她们住陈铎隔壁,平时受过陈铎照顾,现在照顾一下他朋友也应该。她却坚持在这里等。母女两不强求,母亲又给了她一块,才挽着女儿回家。楼道灯熄灭,她在黑暗中慢慢吃,绵软香甜的蜂蜜蛋糕,不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不花里胡哨,却意外的好吃。今天她遇到几位好心人,让她不至于饿肚子,胃被满足,心情也好了起来。人来来去去,灯亮了又暗,她屁股坐疼了,便站起来走楼梯玩儿,走累了又坐下休息。她不知道时间,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一阵脚步声仿佛凭空出现,不急不徐往楼上走,沉稳而冷淡,就像他这个人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她就疑惑自己怎么能肯定是他。他忙完刚过八点,淋着小雨回家。在路上他有一瞬想起那女孩,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派出所,如果没去,也不知会赖上谁。抑或已经回家,大概是跟家里闹别扭,搞离家出走那一套。走上五楼,小小一团影子蜷在阶梯上,他心兀自收紧,恍惚一瞬,以为是妹妹回来了。灯亮起,昏黄灯光打在她脸上,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憔悴。唯有那双眼睛水亮,一眨不眨看着他,不是挑衅,也不是哀求,是无法被穿透的雾霾。他想这眼神不该出现在她眼睛里,太沧桑了,小小年纪不知道经历了什么。可都不关他的事。他没动,在灯光暗下去后,她轻声问:“你能收留我吗?”默然片刻,他问:“没家?”“没家。”“没朋友?”她顿了顿,“没朋友。”有也不敢联系。陈铎不说话,越过她登上台阶,摸出钥匙开门。她听到“嗑哒”一声响,是门关上的声音,片刻后灯再次熄灭。她抱着膝,情绪仍然很稳定,随口问问而已,也没抱太大的希望。可她除了投奔这个昨天才认识的男人,竟不知还能去何处。都说人一无所有时,当真会天不怕地不怕。可她还是会怕,怕走投无路。多想姐姐在身边,姐姐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总能给她无限安全感。姐姐,你让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可是出来后才知道寸步难行。某种角度来说,我被他们养成了废物。她坐到腿麻,伸直腿抖了抖,到这时候也没想到雨停了该去哪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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