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干刮半天,沉甸甸的乌云还未成气候,只挤出一星半点雨滴,时断时续。他拐过一个弯儿,临街一串店铺都关了门,只余网吧半拉着卷帘门,泄出亮黄的光。里面坐满人,都是上通宵避台风的。三个瘦鸡仔似的黄毛小子站在网吧外,围着一个半躺半倚在墙壁角落的女人。他们嘻嘻哈哈调笑,轮番轻踢女人,仍没把她踢出反应。一人蹲下,脑袋凑到女人脸前,轻浮一笑,“哟呵,还是个美女。”另一黄毛说:“美女?蝶恋花的砂女吧,喝醉了随便一躺,等着人捡尸。”蝶恋花歌舞厅乃春水街一大特色,专有伴舞小姐陪跳舞。砂砂舞又乃蝶恋花一大特色,挑选砂女跳一曲十元。脸贴脸,肚贴肚,严丝合缝,半小时挪一步。就这一步,红男绿女无声胜有声,在皮肤骨节之间道尽男盗女娼之事。三人未满二十,成天无所事事到处游荡,没事爱往歌舞厅里钻。通常只有跳一曲舞的钱,余钱还要吃饭抽烟上网。这时遇见裂了缝的蛋,难免兴奋,猴子似地怪叫一阵,轻浮调戏起来:“醒醒,吃宵夜,哥哥们请你喝酒。”他们见女人毫无反应,耍流氓的心思更壮了几分,“不喝?去不去优民招待所啊。”继而爆发猥琐的浪笑。陈铎在他们面前站定。三个一见是他,退后一步,其中一黄毛规规矩矩招呼,“哟,铎哥,喝两杯去?”陈铎看着他们,墨黑色瞳仁无情无绪无神采,三人被盯得发毛,笑容逐渐挂不住,讪讪地说:“走吧,我们请客。”他冷冷吐出一个字,滚。三人自觉没面子,又没胆子硬来,只好如裘千仞吐枣般啐出一口痰,骂骂咧咧走开,好歹是保留住了小混混的体面。历来横的怕愣的,愣的怕不要命的,眼前这位是动过真刀真枪的亡命徒,不敢轻举妄动。小瘪三走了,他看向女人,浓黑长发遮住整张脸,一身杏色连衣裙,裙角早被雨水染脏,染上一连串斑点,粗看像泥点。他眯眼细看,不是泥,是血点。他轻轻踢了踢她的脚,女人不动。又踢了踢,“暴风雨要来了。”女人仍是不动,垂着头,两腿如圆规,划出四十五度角,直直摆在地上。他没再理会,转身走到对街,忽然听到叮铃哐啷的响动,又回头看一眼。几只塑料袋打着旋在天空翻飞,她身边的垃圾桶被吹翻,脚下的快餐盒易拉罐滚了一地。她忽地一滑,整个身子躺倒在地上,把自己躺成一座巨型垃圾。雷声骤然炸开,不过须臾,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,风吹得人几近踉跄。这雨势汹汹,砸在皮肤上“啪嗒”作响。他却没动,驻足看了女人一会儿,返身走过去,又回到女人身边。他想了想,蹲下身问:“能走吗?”女人倒在地上,头顶的雨棚挡不住从三面吹进的雨点,雨滴划过苍白皮肤,留下水痕的肌肤泛着光。社区医院在四公里外,派出所在五公里外,自己家在两百米内,台风将以每秒72米的速度临近。他做完这一系列分析,扯起她的胳膊,弯腰蹲下,像抗麻袋一样将她抗起。女人浑身绵软地搭在他肩头,皮肤冰凉滑腻得像雪地里的丝绸,发丝垂落,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他的胳膊。他一皱眉,很不喜欢这种触感,痒麻麻却又挠不到。陈铎快步往家走去,肩上的女人就算卸了全力,他也没感受出什么重量。家在五楼,九十年代初的家属楼,没电梯,老破小,一层四户。他扛着她上楼梯,爬上一层后,转入一个平台,正好遇上邻居朱三和他老婆阿兰。朱三看他扛了个女人,谄媚又猥琐地一笑,“陈老弟,扛的啥,蝶恋花喝醉的砂女?”阿兰猛扯他袖子,使了使眼色,意思是别惹这人。朱三一看就懂,可还是一脸赖笑。他年轻时欠钱欠惯了,对待债主永远这一副笑,习惯成自然,十年如一日焊在脸上,对谁都像对债主。陈铎没说话,侧过身让他们先下。阿兰私底下跟朱三聊起过陈铎,又怕又嫌弃地告诫他,别惹这人,砍人坐了两年牢。天天不吱声儿,指不定什么变态。朱三问她哪儿听来的。她说从水果店崔婶那儿听来的。那崔婶又是哪儿听来的?她说从飞燕麻将馆燕姐那儿听来的。燕姐又是从哪儿听来的?自然是老谭儿子星仔说的。春水街情报中心飞燕麻将馆传出的消息向来可靠。显然星仔不是带着惧怕与防患于未然说这事,星仔说这事只为了告诉大家,他背后有个强悍的打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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