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斌问道:“所以你便利用他的儿子杀了他?”吴兴道:“没错!他的儿子彭宝非常信任我,我那日偷偷同他讲,太和寺的早市热闹非凡,全是他爱吃的,他果然闹着要去。我知道太和寺僧人每日倾倒泔水的时辰,所以便计划好了时辰,故意走了后巷,我打晕了彭宝和乳母,将彭宝带到了甜水巷旧居藏了起来。而后又赶回后巷,假装受伤晕倒,只等僧人发现,便可谎报彭宝被绑架了。接着就只需要把彭宝转移到乱葬岗,等彭万里出发之前,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份勒索信交给他,再去乱葬岗等他就好了。”陈璟在一旁问道:“那地上的拖痕是怎么回事?如果你没有给他下过毒,用绳索勒他的时候,他应该会醒,那乱葬岗地面的拖痕为何会如此清晰?”:法外吴兴笑了笑,看了陆谦一眼,说道:“是钰儿他想替我掩盖真相。其实那日之前,在彭府,我第一次见到他便知他是我儿,他与他母亲长得很像,尤其是眼睛,简直一模一样。可我不能与他相认,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。我没想到他那日竟然与彭万里一同前来,我只能将他们一起打晕,然后将彭万里拖到那棵大树下,而后在他脖颈上套上绳索,把他吊死在了那棵树上。钰儿他故意说凶徒是将绳索套在彭万里脖子上,将他往后拖,就是为了误导你们去查曼陀花,从而将疑点引到自己身上,为我脱罪。”陆谦闭上了双眼,两行清泪缓缓流下,他面相吴兴,磕了一记响头,哽咽道;“爹!孩儿不孝!”吴兴忙上前扶着他,慈爱地抚着他的发丝说道:“你与你娘不仅长得像,性情也像,总想着这世间的公平正义,我知你不仅想为你娘报仇,你更想为你娘洗刷冤屈,你想光明正大地为你娘翻案,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是吗?孩子,是爹拖累了你,还请你不要怪我。”陆谦泪如雨下:“爹,这么多年,孩儿一直以为您早已不在人世,未能陪伴侍奉您,让您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罪,若是还让您受牢狱之灾,娘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了,她会心疼的。”吴兴伸出袖子给陆谦擦擦眼泪,道:“好孩子,不哭了,爹将这几个畜生杀了,给你娘报了仇,爹的心愿已了,你大好前程,不要为了我一个已死之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。”在场众人见到此景都不免有些动容,陈璟眼圈微红,转过了身去,不忍再看,沈青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,冲他轻轻点了点头,而后抬头看向公堂之上的邓斌说道:“大人,此案虽牵扯三条人命,但三人均属咎由自取,他们原本就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,是官府未曾为百姓申冤做主,才有了这场悲剧,若是再因此重罚他们,怕是于理不合。”陈璟接茬说道:“而且陆谦虽然到任时间尚短,但他勤勤恳恳,一心为民,从来未曾想过以权谋私,此番并未参与作案,实乃为父顶罪,其孝心天地可鉴,还望大人明察!”邓斌心中突然打起了鼓。他怎会不知吴兴父子情有可原,陈璟和沈青江这一番道理,他又何尝不明白,作为本案的监察御史,他在了解案情始末之后,完全可以法外施恩,即便吴兴处心积虑连杀三人,即便陆谦替父顶罪意图扰乱公允,可就如同沈青江二人所言,那三人罪有应得,且此事原本就是官府失职,才致使了这场悲剧,轻判他二人也并无不可。可是邓斌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犹疑,他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临行前一夜,大理寺正吕炎深夜造访,对他说的那一番话。吕炎让他罩子放亮一点,只要有人证物证,对吴兴父子就地正法即可。如今吴兴杀人,陆谦顶罪,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即便他轻判陆谦,可就凭着他父亲的所作所为,以及他那封认罪书,前途几乎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了,就算是他有孙将军这层关系,本朝向来重文轻武,恐怕在升迁路上,也帮不上什么。至于吴兴,平头百姓一个,于上位者而言与蝼蚁无异。这杆秤,一端是他那所谓的恩师刘瑾,另一端……是吴兴父子吗?不,好像更像是自己原本的抱负。公生明,偏生暗,自己践行多年的信条难道要这么轻易动摇了吗?可他眼前却又依稀闪过了吕炎的样子,正三品大理寺卿,高官厚禄,大屋美眷,有一瞬间邓斌甚至在想,寒窗苦读,辛苦为官,到底是为了什么?公堂上安静得令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,大家都在猜测公堂之上的大人,到底会如何判决这桩剪不断,理还乱的冤案。邓斌的眼睛扫过吴兴和陆谦,转而又看向虚无的远方,他似乎在思考,但更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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