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店自然不缺吃的,大堂这一层就有餐厅供应中式早茶和甜点,她曾经打过卡的下午茶就在这里。但她在这里遗失了一段最新的记忆,脑海里像有一个茫茫黑洞吞噬了她的神识,吸走了她的记忆碎片,令她怅然若失,只想离开这里透透气。
她乘电梯直下,径直出了大楼。
在太阳下走了一阵,身上微微出汗,被热意烘着,忐忑不安倒淡了一些,看见路边有一家便利店,走进去点了一碗乌冬面。
她站在收银台前,看着店员下面烫面,旁边的关东煮咕嘟嘟冒着热气,海带结、豆腐串、萝卜吸饱了汤汁,散发出诱人的香气。
饥肠辘辘里,她心下一咯噔,突然转身跑出去。
简单的食物随时可以吃到,等的人也随时可以离开。
男人也可能在她离开的时候回酒店办理退房。
不久前还迟疑过见还是不见,此刻她却唯恐错过。不惜饿着肚子,也要赶着去吸走她记忆的地方见他。
逦月酒店位于周易国际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楼层,高居旖旎的丽江江畔,一览花城胜景。
苏明婳再次进入摩天高耸的周易大厦,幸好电梯速度极快,很快带她回到90层。刚刚进入酒店大堂,手机震动响起,进来一通语音电话。
她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,片刻后才按下接听。
谢文茵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,却又像很远,依然是优雅如弹琴的腔调:“明婳,我在机场。我和你爸爸在家等你,下个月清明节,你爷爷奶奶也在等你回来。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,我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们失望。”
这段话并不长,语意明确。却还是隔了一会儿,才一个字一个字蹦进她的耳朵,被她解析完成。
昨晚她们母女间敞开心怀的谈话宛如罗生门,她最后用尽力气吐露的心声,她的妈妈听见了,却并没有放进心底,也不认为需要尊重她的选择。就像此前无数次忽视并且漠视她的声音一样,她为自己争取的婚姻自由权再次遭到了冷漠的无视。
谢文茵说:“当年你不肯留在伦敦,你已经做出了选择。”
伦敦是一场梦,也是一道坎,她人生中决绝忤逆父母,做出的不完美选择,以为能长出一双自由的翅膀,却半道迎来折翅。她是苏珺玮和谢文茵的女儿,他们要她做苏家的女儿。
“轰”一声,就像有什么訇燃倒塌,她的世界荡到谷底,只剩下一片寂静。
她最后一丝幻想,再次被自己的妈妈亲手斩断。
她还能若无其事笑着问:“我要带他们去爷爷奶奶的坟墓前祭拜吗?”
回答她的是挂断的电话。谢文茵根本就没有等她回复,因为她的回答并不重要,在长久无声的静默里,确认她已经接收到最后通牒,早已单方面结束通话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放下手机,看着前方璀璨明亮的大堂。
那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,瑰丽绚烂,美好光明。
一个声音告诉她:太美好的人和事就像梦一样,就让他留在美梦里吧。
终究还是见不到了啊。
她黯然失落,转身朝出口走。
突然一声呼喊传来:“苏明婳——”
苏明婳停下脚步,循声看过去。
一对男女走过来站在她面前,她认出男人是她的大学同学,至于叫出她名字的女人——
女人一头妩媚的大波浪卷发,搭配精致蕾丝长裙,项链耳环皆闪闪发光,珠玉生辉,婀娜多姿娉婷而立,浑身富贵的名媛气质。
她将手里的爱马仕鳄鱼皮birkin递给身边的男人,手臂伸进男人的胳膊,镶嵌水钻的银色美甲纤指撩了撩额前发丝,无名指上的硕大黄钻亮闪闪,绽放出娇俏笑脸:“好巧,你怎么也来这里了?我和阿辉要订婚了,中午约了夏露和李凯文来逦月吃日本料理庆祝,这么巧一进来就遇见了老同学。”
苏明婳被珠光宝气的硕大黄冰糖闪了一下,终于认出自己的大学同学冯歆然。
大学毕业三年多,同学各奔东西,同城也渐渐疏远,很多同学都没有联系了,很多同学的名字也逐渐淡忘。猛然从冯歆然嘴里听见两个同学的名字,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们。
听出冯歆然释放出来的消息,她挂上笑脸,送出祝福:“祝你们订婚快乐!”
“谢谢!”冯歆然亲密依偎在男友怀里,笑容也越来越甜蜜,“你呢?听说你前男友在国外不回来,跟你分手了。你也别太伤心,异国恋迟早分道扬镳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现在找到了新男友没有?有好消息了别忘了通知我们。”
苏明婳发现冯歆然变化有点大,不能怪她最初眼拙没有认出来,不知道是神奇的化妆术还是整容微调,反正冯歆然是更漂亮妩媚了,也更会说话了。大学时期的冯歆然仗着优越家世一副公主脾气,有话直说,只会开心她被男人甩了,可不会特意拐弯抹角给她好脸色来内涵她。
她无意多说,微笑点头敷衍道:“好,到时候通知你们。”
冯歆然聊天的兴致不减:“你刚刚是从逦月里面出来的?是昨晚住在这里吗?”
说话间,冯歆然卷翘长睫撩起,意兴阑珊瞥了一眼她挎在肩头的经典款香奈儿黑金cf,嘴角溢出一抹娇笑。视线由上至下梭巡过她全身上下,在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脖颈至下颌的几点红痕处停留片刻,眼里很快闪现出毫不掩饰的恶俗八卦欲:“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吗?”
就差直说,她和野男人在这里风流一夜了。
昨天见自己的妈妈,苏明婳特地精心装扮全副武装,虽然一身行头不及冯歆然,但也十分得体。不仅拎出来了谢文茵尚瞧得上眼的小香包,还戴着奶奶留给她的古董翡翠蛋面耳钉,耳畔玉色绿莹莹,衬得她脂粉未施的白皙鹅蛋脸越发晶莹剔透,宛如温润发光的玻璃种玉石。
廓形西装外套挽在臂弯,身上穿着千金风黑白撞色针织连衣裙,是临时搜刮的祝舒真从欧洲带回来的春夏新品,据说国内专柜还没有上架,要预订排队等货。不过穿着睡了一夜,有点起毛发皱。所谓奢侈品,越贵的衣料越难打理。
醒来后冲击太大,晕头慌脑离开房间,她连头发都忘了梳,一头蓬松长发披散在肩头。因为酣眠一夜,补足了前段时间缺乏的睡眠,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慵懒倦怠的气息,仿佛春日骄阳下盛开的雍容牡丹,平添一抹风情万种的女人味。
冯歆然看在眼里,自然想入非非。
一个女人,穿着隔夜未更换的衣服,眉娇眼媚从奢华酒店走出来,就算身边不见男人,那也是一夜风流。
苏明婳满足她的期盼,抬手将颊畔的蓬松发丝拂到耳畔,露出素颜下吹弹可破的肌肤,还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颈侧斑斑红痕,笑颜如花:“对,就是你想的那样,我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。”
冯歆然:“……”
一时大意,忘了这个女人最是恬不知耻,擅长美貌杀人。
冯歆然怄得不行,盯着那白皙颈侧的暧昧红痕,印记那么深,可见欢爱有多么激烈,男人有多么热情。可她偏不信邪,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讥笑,受虐般地问:“很美好是有多美好?”
一直沉默的赵辉突然出声说:“明婳,好久不见,你还没吃饭吧?遇见了就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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