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起身,拆了兜衣、手套,修长的手指展开往那刑部仵作面前一伸:“给我。”那仵作一时没能回过神:“什么?”“检尸格目,给我。”苏溪亭已然十分不悦,想来这具尸体当真是没能验出什么有用的东西。那仵作连忙把格目递上。格目中写得模糊,言死者为仰卧姿态,手脚向前伸展,眼口紧闭,双手握拳,肚腹膨胀,拍打时有响声,脚底起皴发白,却未有膨胀。发髻散乱,发际有泥沙,指尖有泥沙。至于面部发红,颈后指印,都未曾提及。苏溪亭抬抬眼皮看向那仵作,半晌说了句:“梁溪那老头儿都比你强。”言罢,不再看他,转过身对叶昀道,“是被人掐住后颈压入水中活活溺死的,身上的伤痕除了证明她的死因外,没有任何作用,能够留下证据的地方,都被清理干净了。”被人谋杀,溺水时应当会有挣扎,通常死者的手指、口鼻或身体的其他地方都会留下与凶手搏斗、挣扎的痕迹,如今在这具尸体上,全都没有。这桩案子,就算验出死因,也不知该从何查起。苏溪亭擦了手,朝宋焕章耸耸肩:“我能做的做完了,记得把钱送我家里去。”说着就要拉叶昀走。叶昀却没动,他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,好似面对什么都能游刃有余,宋焕章看向他,见叶昀眉眼舒展,没有半点为难。“宫中守卫森严,禁军每一个时辰换防一次,御花园通往玉芙宫的那条路可有禁军经过?贵人为何会在那条路上等,是谁告诉她皇上那夜会从那里经过?凶手既然出现在那里,就意味着当夜宫中一定有一个人曾经离开过本该值守的地方,谁会知道贵人当夜在那里,又能够提前等在那里杀人?”叶昀用他一贯的语速说着,语气平缓,咬字圆润。好似这躁动不安的环境里吹入一丝清风,令在场每个人的头脑都在霎那间清醒不少。“若要彻查,头一个就要从贵人身边的宫女和内侍查起。王爷若是觉得不方便出面查探,在下可以跟您进宫一趟。”叶昀没有提出要看卷宗,他深知这样的案子根本得不到任何重视,连检尸格目都记得那般敷衍,更可况是案件卷宗,他只有一个目的,就是进宫。宋焕章没有意外,他原本也是打算让他二人进宫一趟。抬头看一眼天色,却是不早了。姚青松因着失职惴惴不安,蹭到宋焕章身边卖好:“王爷,那下官这就安排二位先生进宫。”宋焕章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:“不必,我与母后已经说过,以母后身子不佳为由,请神医入宫看诊。”姚青松躬着身子道:“哦,好好,那就好,那下官还是跟着吧,王爷放心,下官定会如实记载,秉公办案。”宋焕章没再理他。8忙活一上午,苏溪亭嚷着要回家沐浴,至于进宫,等他吃好睡好再说。回到府中,卢樟早就备好了膳食,特地去明月楼定的菜,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。两人一进屋,就看见蒋之安正抓着一把瓜子,一边嗑着,一边拿瓜子壳逗小黄,垂珠盘在椅子上,懒洋洋地看着,也不动弹。“你们回来了!”蒋之安看见两人,眼睛一亮,随即又捂上鼻子,“好臭。”苏溪亭冷哼一声,当即转身去了后院卧房:“阿昼,烧水沐浴!”阿昼二话不说,抬脚就跟了过去。卢樟凑过去也问:“东家,您要沐浴吗?”叶昀点头:“洗了再吃,一会儿把饭菜放锅里热热。”蒋之安咂咂嘴:“你们一大早去哪儿了,我爹回陵州了,让我先在这儿呆着,过些日子他就回来。”叶昀明白蒋之安说蒋子归过些日子就回来是什么意思,叶昀既然已经回了玉都,蒋子归必然是要随他左右的,只是不能大张旗鼓,得暗中行事,先大摇大摆回一趟陵州,再乔装打扮潜回玉都。如今他们办事,需得谨慎小心,半步都不能走错。“知道了,我去沐浴更衣,你若饿了就先吃,别放凉了。”叶昀叮嘱。蒋之安摆手:“没事,我等你们,一个人吃怪没意思。”未时过半,苏溪亭晃晃悠悠回了膳厅,头发还没擦干,发梢滴着水。不多时,叶昀叶跟着进了膳厅,手里拿着方帕子,见了苏溪亭就道:“我就知道你懒得擦头,北地风凉,若是不擦干,该头疼了。”苏溪亭仰头冲叶昀笑:“不是有你嘛。”蒋之安搓搓胳膊,真酸。苏溪亭早就饿了,抱着饭碗狼吞虎咽一气,衬得旁边的叶昀格外雅致。可蒋之安还是端着饭碗从叶昀旁边挪到了苏溪亭旁边,呵呵一笑:“苏叔吃得可真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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