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是上天以永不止息的生命力编织而成的光滑绸缎,将形状各异的卵石、摇曳漂浮的水草、鲜灵活泼的鱼虾尽数包容其中,构成一幅会呼吸且充满温度的画卷。
溪边,被溪水打磨得圆实无棱角的石块铺叠着,连片的野草不曾畏惧寒天,依然生机勃勃。
脚下踩着的靴子隔去石块的冰凉,身上披着的斗篷遮拦溪畔清风的湿冷。
世间万物皆不同。没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,从不同的眼睛里看到的风景,自然也是不同的。
此时此刻,寇韫眼里的风景,是她面前,比她的手大上许多的夏侯朝的手。
是那分明的骨节,包裹着鲜红血液的青筋,还有她的指尖若有似无拂过的温热。
而夏侯朝眸中的风光,是他眼前,两只在他腕间忙碌的寇韫的手。
又是那专心致志低垂着的圆脑袋,不时轻轻扇动的浓密羽睫,还有颜色同他腕上红绳相差无几的唇瓣。
总之,无论天地有何等景致,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。
“好了。”
寇韫在佩戴好的红色手绳上轻拍,指腹带过夏侯朝的手腕,留下一道看不见的温香。
他将右手覆上红绳,又抬眸看她,“半天时间做的这个?”
“嗯,有点糙,但好歹是我亲手编的,不接受任何意见。”她仰起头,透过面具望进他的眼底。
“我很喜欢。”他的嗓音低沉而又认真,不必仔细找寻,也能发现短短几个字里头的喜悦。
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,手也还在红绳上反复摩挲。那条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手绳,仿佛成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。
寇韫将他眼中的笑意悬到了自己的嘴角,伸手握住他的手腕,“这个,是从我小时候用的那杆红缨枪上取下来的缨穗。”
夏侯朝眸光微闪,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。
潺潺溪水流入他为她敞开的心口,却是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冷意,想来,应是被她掌心的温度暖热了。
他眼不回睛,目之所及只有话音不停的她。
“那时候个子小,力气也不足,正常尺寸的长枪握不住,阿爹便给我做了一杆小一号的。”
她也学着他的动作抚上那已经变换模样,但仍然留存着她多年记忆的红缨穗。
“长大之后得上战场,小一号使着又不得劲儿,便让它一直守在家中了。”她陷入回忆的眉眼更显柔和,“倒是没有沾上血气,正好能用。”
背后攀上一只手,一股推力将她送入他的怀抱,耳边是他微扬的笑声,“我很喜欢。”
方才的话又被重复了一遍,带着他的体温,携着他强有力的心跳,再次跃上她的心头。
她勾起唇角,也将双手揽上他宽厚的背。
如同鱼离不开水,二人黏在一块,便不愿意再分开。
直到不远处饮水的马儿停下嘴,甩着尾巴打了个响鼻,寇韫才将心神牵引回来。
怀中的男人丝毫没有要动弹的迹象,只有胸膛随着呼吸起伏。
她用手指戳着他的侧腰,“你该走了。”
闻言,夏侯朝却抱得更加紧了。
她止不住飞扬的嘴角,但也清楚不能再继续耽搁,便压着声音道,“喂,脖子酸。”
沉默少时,他终于肯松开她。替她戴好兜帽,隔绝耳边啸鸣的风声之后,又将手转至她的脖颈,轻缓地揉捏。
每一下,似乎都在诉说着不舍。
寇韫笑着发出无声的叹息。
没办法,她这回带了东西,行路的速度自然是要慢一些,云姜那头又等着夏侯朝回去,便只能让他自己先行一步。
“又不是见不着了,你这什么模样?”她开口逗他。
他手上的力道未曾添减,“戴着面具,还能看得出来我什么表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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