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老先生怎么可能瞑目!吕郎君,你在说笑吧!”
“杀害他的人还没找到,白老先生不可能瞑目!”
吕一闻缓缓地环视着底下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,想起前不久的自己,也与他们一样。
不,应该说,现在的他,依然是他们的一份子。
他慢慢开口,道:“师父平生所愿,不过是晋国的寒门士子能有出头之日,不需要再抱着满腹的才华和志向,空度年华,如今,他老人家的愿望即将实现,他怎么会不瞑目?”
底下的人一脸怔然,眼眸微微睁大。
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!
吕一闻还在继续道:“而且,大都护说得没错,大家都被歹人煽动了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,火烧长明书院这件事,与大都护无关,这段时间,大都护也从未苛待过我,甚至当我在战场上中了箭九死一生之时,是大都护派人治好了我,把我带到丰临后,也一直礼待于我。”
“是我心中一直有一根刺,我恨大都护无法阻止长明书院悲剧的发生,恨他直到如今,还没找到火烧长明书院的幕后黑手,也恨如今,寒门士子依然被世家死死压制着的世道!”
“因此,当大都护想招安我的时候,我一直没有同意,我与大都护说,除非,他能找出火烧长明书院的凶手!”
底下立刻有人大声道:“吕郎君,你如今这般替大都护说话,意思是,火烧长明书院的凶手已是找出来了?”
吕一闻却只是淡淡一笑,笑容无比寂寞伤痛,“还没有。”
众人顿时一阵哗然。
“只是,前不久,大都护给了我另一个承诺。”
吕一闻看着底下的众人,一字一字道:“他说,寒门士子被世家压制的局面不会一直持续,他会让寒门士子堂堂正正地运用自己的才华,实现自己的志向,从此,朝廷的人才选拔,不会再注重各位的家世出身,他会给到大家一个公平!”
“这……才是我如今愿意为了他,站出来直面大家的原因!”
众人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吕一闻,仿佛他说的是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天书。
立刻又有人大声道:“吕郎君,那大都护到底许了你什么,让你竟这般替他说话!”
“我们以前谁没有对朝廷抱有过希望?可是呢?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!吕郎君,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,如何相信大都护!”
“对!大都护都监国两年多了,这个局面有过一点变化吗?!没有!你要我们怎么相信,我们寒门士子的处境以后能有变化!”
狼来了的故事,天底下的小孩几乎都听过,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真正处于这个处境中的人会是多么绝望!
温宁眉头微皱,头一次,为陈瑾风有些打抱不平起来。
下一息,台阶上的吕一闻就说出了她的心声,“大都护这两年多,不,应该说,自从大都护当上了安西大都护后都在做些什么,大家不知道吗?”
众人一怔,被他这个问题,问得一时有些哑口无言。
吕一闻嗓音沉沉道:“我虽然对大都护有怨言,但我心中,一直十分尊敬大都护。这么多年来,要不是大都护拼死抵抗住了北边的蛮夷部族,我们晋国也许已是不存在了!先帝在位后期,朝廷腐朽无能,奢靡无度,各地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,卫国和安国趁火打劫,对晋国发起猛烈进攻,咱们与卫国和安国相邻的土地逐一沦陷,然而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大都护依然守住了安西,守住了我们晋国北边的边境!”
“在稳定了晋国北边的边境后,大都护当机立断挥兵南下,重整朝廷,又马不停蹄地出征对抗越发嚣张的卫国和安国!过去两年多,大都护回到丰临的次数,屈指可数,与上古时期,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有何不同!”
“我师父在生时,也常说,若没有大都护,晋国不可能有如今的和平,百姓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安居乐业,大家更不可能如现在这般,聚在一起,为自己的不公待遇抗议!”
确实,先帝时期,在外危机不断,在内也混乱不堪,他们……压根分不出心思去想自己的前程,想世道的不公。
原本义愤填膺的众人,逐渐安静了下来,理智也在一点一点回归。
吕一闻的声音,也逐渐和缓下来,“实不相瞒,在大都护给了我那样一个承诺后,我也不敢相信,也犹豫了许久,只是最后,我想让自己再相信他一回。”
“不止是因为,我敬重大都护,也是因为,若大都护要欺我骗我,早在抓到我第一天便可以做。然而,大都护前几天找到我的时候,与我说,他这人一言九鼎,没有把握的事情,他绝不会轻易说出口。”
“大家如今这般剑走偏锋,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公平,既然如此,大家何不相信大都护一回,相信如今的朝廷一回。”
他这番话落下,现场诡异地寂静了好一会儿。
狄青这时候,也终于彻底松了口气,低声道:“其实,今天这件事也很险。早在主公把吕一闻带回丰临后,便一直在说服他为我们所用,吕一闻却始终坚持,必须先抓到火烧长明书院的凶手。”
“火烧长明书院的凶手迟早能抓到,只是需要时间。然而如今的局势,显然等不及了。直到……前几天,主公跟吕一闻说了新的人才选拔制度。”
温宁微扬眉。
难怪狄青说,这件事多亏了她。
狄青笑眯眯道:“然而即便如此,吕一闻还是犹豫了几天,就在今天早上,他才给了我们明确的答复,说愿意信主公一回。”
温宁也不禁微微扬唇,“你们主公值得。”
“对!”
狄青抱着剑,突然嘿嘿笑着道:“旁的庸脂俗粉,跟咱们主公完全没法比,对吧?”
温宁:“……”
她怀疑这厮在阴阳怪气,只是没有证据。
就在这时,包围圈里,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沉寂,“便是……我们愿意再相信朝廷一回,也不能一直无止境地等下去吧!”
“对啊!现在朝廷只说了,会革新人才选拔的法子,但具体怎么做,咱们还一个字都不知道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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