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中燃着清浅的熏香,雁惊寒双腿交叠、坐于塌上,闭目再次在脑中回想那日与重霓一战。
没有了“蛊虫”掣肘,雁惊寒经年习武所淬炼出的身体底子便得到了充分发挥。此番自“玉蝉”中醒来后,尚且不足两日,他双手便已逐渐恢复如初。再加上雁惊寒这人,本身自有一股超出常人的韧劲,每日活动双脚皆全力而为。
于是,再三日过后,他手脚便已尽数如常了。
凡事切忌急于求成,雁惊寒心知自己此时虽已称得上痊愈,但这副身体到底有一段日子不曾活动分毫,更遑论运功了,自丹田起始,至周身经脉骨骼均需适应。
故而当此时刻他便也并不急于寻求突破,只一面仍旧如前几日一般冥思静想,让自己复又沉入当日所感中;一面则试探着运转丹田,让内力缓缓在周身游走,洗涤经脉。
生死一线、全力一搏,内力汹涌澎湃、瀚如烟海,却又能如臂指使、收放自如。
揽月心法自跨入第八层起,习练之人体内所蕴内力之宽广浑厚便已达其经脉承受之最。说到底,自第八层到第九层,这最紧要最凶险的一次突破要点所在便是“驾驭”二字——也即化而用之、用而续之,正可谓举重若轻,生生不息。
而这一点,却偏偏恰好是“生息诀”自习练入门起便一以贯之的根本。
生息止停,皆在随心。都说许多时候,武学所成亦为人心境的印证,“生息诀”之所以天然如此,或许便正在于重霄此人,乃是最为恣意随性之人?
雁惊寒睁开双眼,感受着体内内力运转,几乎可内窥至每个穴位每处经脉。
他看向屋外日升月沉,冬去春来,像某种天然不可更改之恒律,又像万物拼力一搏,竞相绽放,终于在这一刻,明白自己缘何闭关几年却迟迟无法突破,清楚勘破自身所限。
十一守在外边,估摸着时辰,放耳捕捉到屋内走动声响,便试探着轻轻敲门道:“主上?”
“嗯,进来。”
雁惊寒话音落下,很快便听得前方推门声响,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就见十一走到桌边,看了看他,仿若确认般道:“主上今日感觉可好?”
“嗯,甚好。”雁惊寒早已习惯这几日十一总要问上这么一回,闻言一面点头应了,又一面抢先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至对方手边。
十一这话问得实则算有些含糊,雁惊寒心中清楚,对方乃是因为顾忌揽月心法之秘,不好问及具体,但又忍不住心中担忧,故而才每每有此大略一问。
雁惊寒往日里行事,实则很有几分滴水不漏的风格。此时念头转过,思及方才进益,面对十一,倒是难得笑了笑,末了又多说了一句道,“十一,我应不日即可突破。”
雁惊寒看向十一双眼,说这话时的语气可称得上云淡风轻,仿佛只是在陈述某件寻常小事一般。
然而十一自然清楚这一句“突破”于对方而言意味着什么,闻言只见他几乎立时便忍不住面露欣喜,一时间看上去倒比雁惊寒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几分,忙不迭抱拳应道:“属下恭喜主上。”顿了顿,想到什么,又妥帖道,“主上可是打算就在唐门突破?”
雁惊寒听得这话,自然明白十一此问意在何处。眼见对方说着已忍不住略微皱眉,神色间似有忧虑,大约无外乎是想到自己此时内力被封,唯恐他突破之时若有意外无法护卫得当云云......
“此事先不急于一时。”念头转过,雁惊寒只恐下一秒十一便要开口请求自己替他“解封内力”,遂连忙赶在对方下一句话出口前,不无安抚道,“更何况还有陆三在此。”
话音落下,想到什么,只见他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,伸手一推,果然就见陆三照旧在远处练剑——自那日碰面之后,陆三除了第二日曾应雁惊寒安排外出与扶宁联系外,此后的每一日便都待在院中练剑,撇开吃饭喝水不谈,再未有其他动作。
雁惊寒早已听十一说过陆三尺临死前所挥出的巅峰一剑,自然知道陆三日复一日,在追求什么,但......雁惊寒耗时数年,此番自己便才经历了一番“突破”之机,此时眼见对方如此,便不免生出几许感慨。
他有心想出言指点,但与此同时,心中又十分清楚,所谓心境进益有时便重在习武之人某一瞬间的求索顿悟,他人横加干涉反而不妥。更何况陆三本人或许也未必不明白,只是许多时候,纵使迷障就在眼前所见之处,如何一剑破开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“主上担心陆三?”
有关陆三此点,雁惊寒只在脑中转过一念便罢。
他方才之所以特意提起对方,实则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之事,此事也正是雁惊寒方才练功时突有所感。想到黄岐那方既然还未见回应,左右自己此时已运功无碍,不若就先去见扶宁一面。
如若自己所料不错,那十一走火入魔之事......想到这里,雁惊寒稍稍侧身正打算开口,却不防先听得一旁十一声音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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