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眉峰紧锁,“夏临,你去给有然传信,让他无论如何回季家一趟,探一探季大人究竟是否参与其中。”
*
季有然站在季府门前。
整个府邸森严沉寂,毕竟才发生了这等事端,府中下人连呼吸都恨不得屏着。
门房见了他,连忙殷勤凑前。
往日里,这位二少爷在家中不受待见,但如今也就剩他一个儿子,身价极有可能自此逆转。
自是得为后路铺垫。
但季有然没理,也止了他的通传,直接踏进了门槛。
门房悄悄啐了口,装什么,一个庶出!
“你就是那个庶出的贱种?”这也是季有然七岁那年,回到府中,季应奇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。
季有然自小和娘生活在一个小小渔村。
渔村临江,每年秋月,芦苇结穗,绒花漫天,雪白成片。
娘就坐在水边,用晒干的苇杆编织草席,他就枕在娘的膝头。
仰头便能看见娘油亮亮的麻花辫,和她温柔的笑脸。
有时见他呆得不耐,为了哄他,娘就给他编玩具。
有时是兔子,有时是盛蚂蚱的小笼。
娘还会唱起歌,嗓音清亮婉转,成群的鸥鹭浮水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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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收网的渔民们都禁不住驻足。
于是那些下作的流言便散得全村尽是。
村妇路过他家,都要特意唾骂几句,久了,村中孩童也有样学样,见了他便打,说他是没爹的野种,说娘是狐狸精。
第一次他带着满身伤,双手揉着眼睛,哭咧着跑回家时。
娘气恼不已,领起他,去那顽童家讨要说法。
当地人都生得体悍,顽童的娘不管不顾便操起铁锹向他们扑来,幸好那爹有些良心拦下。
那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,撒泼嚎哭,说谁人不知他娘曾是个妓子,被大户人家玩儿够了,连小杂种都不要就撇到这乡下来,现在又要污了他们村子。
又编排自家男人也被勾了魂,竟为了这么个贱人对自己动手。
一时左邻右舍围了小半圈,有好事儿人也跟着咒骂。
娘就这么笔直地站着,虽然面色苍白,依然不曾退半步,将他紧紧护在身后。
最后还是村长出面,才平息事端。
回家的路上,他小心翼翼地问:“娘,什么是妓子?”
娘霍然停步,怔怔看他。
那是他第一次在娘眼中,看到了那般情绪,像一团浓郁的雾,随时会化雨。
他慌忙摆手,“娘、娘,我不问了!”
娘蹲下,静静看他,最后将他揽在怀中,颤抖道:“阿然,是娘对不住你。”
他不懂娘为何会难过至此,他只知道一切的源头,尽是因那顽童打了他,他却想寻求娘的庇护。
于是自那后,即便再被村童追打,他便拼尽了全力反击。
有时打得过,有时打不过。
可终归人皆惧怕不要命的。
他就是次次都豁出了命,像嗜血的野兽,他再也不愿看娘的那个眼神。
然而五岁那年,却又一次见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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