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碗磕在案上的当啷声都歇了。方才还各执一词的声音,此刻都往前凑了些,连邻座打盹的呼吸声都顿了,换成急切的追问:“细说细说!蜀地不是一向安稳么?”
沙哑声顿了顿,像在嚼什么东西,声音压得更低:“那人没说具体是啥妖物,只说邪乎得很。更怪的是,这些时日,打江南、中原往蜀地去的玄门之人,多了去了——……怕是蜀地那边,出了大事了。”
“嘶——”满舱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“玄门之人扎堆?这是要去斗法?”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里透着兴奋,指尖像是在摩挲什么硬物,发出细碎的刮擦声。
“莫不是比江洲的百鬼还凶?”一个苍老的女声颤巍巍的,带着点祷告似的调子。
“难怪之前在码头,听见船家说载了十几个带法器的道士,都是往蜀地去的……”
“蜀地多山多雾,怕不是山里的精怪成了气候?”
议论声像滚雪球似的涨起来。有声音里带着忧心,念叨着蜀地的亲戚;有声音透着跃跃欲试,像是盼着凑个热闹;还有人往嘴里灌酒,喉头滚动的声音混着吞咽声,想压下惊悸似的。
青鸟思忖间,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,带着些微凉的湿意。鹤鸣山大会将近的消息,这几日在水路旱路上传得沸沸扬扬,往来船只比往日密了数倍,虽然瞧着一派平静祥和,没有在江湖上掀起什么涟漪,却总让人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些涌动。江湖上的猜疑怕是早生了根,指不定哪日就冒出些风波来。
正思忖着,船舱里的低语忽然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劈开,像竹片划过石面:“你们听说了吗?江陵府明觉寺的慧海和尚,得道飞升了!”
话音刚落,便有几声倒抽气的响动撞在舱壁上。“飞升?”一个粗沉的嗓音里满是不信,“何时的事?慧海大师前些时日还在给灾民施药,亲手给孩子喂米汤呢,几时飞升的……”
“我听的不是这样。”另一个声音插进来,带着些犹疑,像是怕说错话,“前几日在码头听个挑夫说,大师根本没飞升。”
舱里霎时静了静,连船外江水拍着船帮的声音都清晰了几分。过了片刻,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,像是带着笃定的亲历感:“那是你们不知底细。我远房表兄在明觉寺山脚下开杂货铺,他说啊,慧海大师原是该飞升的,临了却在云端停了脚——山下因灾祸饿肚子的人排着长队,还有几个孩子发着高烧,眼看就不行了。”
这人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却更让人心里一动:“大师对着云端磕了三个头,说‘众生还在苦里,我怎可飞升’。上天竟被他这份心打动了,破了规矩留他下来——一半是人,能受人间烟火;一半是仙,能解众生苦难。如今还在明觉寺里,只是寻常人轻易见不着。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
“南无阿弥陀佛。”
好几道声音叠在一起,带着些微颤抖的虔诚,像风拂过檐角的铜铃。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时轻轻响起,带着恍然:“难怪这几日江面上的船,十艘里倒有七八艘往江陵府去,原来是为这个。”
“可不是!”立刻有个急切的声音接话,“我也打算拐去明觉寺碰碰运气,求大师赐个福——家里的娘子病了大半年,药石都快无效了……”
青鸟听了这话,眉头微蹙,心头疑云翻涌。之前听师父闲谈时提过,明觉寺住持是慧成大师,慧海身为师弟,掐指算来,今年不过六十出头,论修为境界远未到飞升之境,怎么会突然传出这样的消息?这其中,怕是藏着什么不便对外言说的蹊跷。
他正低头思忖,舱内忽然飘来一道女声,尖细里裹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神秘:“何止是飞升啊,听说朝廷都派了钦差下来,特地请这位慧海大师去长安城呢!说是要在大明宫开坛讲经,为咱们大唐祈天降福,化解眼下的灾厄呢!”
“嗤——”一声粗嘎的冷哼骤然响起,像钝刀刮过朽木,“讲经能当饭吃?关中大旱了三年,地里的庄稼都枯死成柴禾,百姓们逃荒的逃荒,饿死的饿死,靠几句经文就能天降甘霖?我看啊,不过是那些当官的想找个由头,糊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罢了!”
“你这话可就不对了!”一道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,带着浓重的喘息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虔诚,“慧海大师既然能飞升,定是有大法力的得道高僧!他老人家肯出山讲经,那是咱们大唐的福气!只要人心向善,佛祖垂怜,何愁没有好日子过?想当年贞观年间,太宗皇帝礼佛敬僧,天下何等太平,这都是有先例的!”
“老丈此言差矣。”一个温润的男声缓缓淌来,像清泉漫过青石,语调平和却带着藏不住的笃定,“大唐的症结,从来不在佛道,而在朝堂。苛政猛于虎,赋税沉重如枷锁,官吏贪腐似豺狼,百姓们连活下去都难,谁还有心思去听经礼佛?若不能轻徭薄赋,整顿吏治,就算请再多高僧讲经,也救不了这世道!”
“可话不是这么说呀。”又一道女声插了进来,软糯得像浸了蜜的,带着几分天真的期盼,“人心要是坏了,就算政策再好,也会被贪官污吏钻了空子呀!大师讲经能教化人心,让那些坏人都变好,这不也是在救国吗?”
“哼,说得轻巧!”先前那粗嘎的声音再次炸响,像石子砸进水里,“我看你们都是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心窍!等哪天肚子饿得咕咕叫,前胸贴后背,就知道什么经什么佛都不管用了!”
这时,一道带着愤懑的男声猛地响起,像闷雷滚过舱室:“诸位可还记得武氏篡了大唐江山,那武氏崇佛都到了妄佛的地步,结果呢?江淮之地烂钱之事犹在眼前,天下多了多少庙宇,多少百姓丢了土地成了流民!直到今日,这寺庙侵占民田、搜刮民脂的问题依然存在,还请什么高僧讲经,依我看不过是重蹈覆辙!”
“话可不能这么说。”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,带着几分犹豫,“过去的事已然过去,总要相信后人的智慧,这些积弊必然能找到解决之法的。”
“后人?”又一道声音带着嘲讽响起,像冰锥刺破空气,“我们不也是之前之人的后人吗?之前的人留了一大堆烂摊子,只管享受他们的福泽,把所有问题都交给后人,殊不知后人也有后人的难处,这般推诿,何时是个头!”
一时间,舱内的声音像被搅翻的蜂箱,有尖声辩驳的,有低声附和的,有拍着桌子痛斥的,有捏着嗓子期盼的,各种腔调混在一处,夹着茶杯碰撞的脆响、孩童被惊哭的啼声,热闹得如同庙会集市。
这些嘈杂的声响穿过木板缝隙飘过来时,已变得有些含混,像隔着层厚厚的棉絮,却仍能辨清大概的脉络。
只是舱内的清韵代正低头教王秀荷识字,指尖纤细的影子落在书页上,一字一句讲解得耐心细致;王秀荷则睁着圆亮的眼睛,手指在桌面上跟着笔画,学得专注又认真。舱外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拦在外面,两人全未在意,只沉浸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里,连窗外掠过的岸景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
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一点点漫过船舷,将江面的粼粼波光揉成模糊的剪影。船舱里的喧闹原是浸在灯影里的,说笑声、杯盏碰撞声缠成一团,这会儿却像被江风一点点吹散,渐次低下去,低成私语,又低成含糊的哈欠,末了,只剩几缕绵长的呼噜声,在舱内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。
清韵代和王秀荷的脚步声轻得像落雪,开门时带起一阵微风,旋即又合拢,将客舱的静谧锁在里头。
片刻后,王仙君回到舱内,油灯的光晕斜斜铺在地板上,他盘膝坐着,脊背挺得笔直。
舱角的驱蚊香燃得正旺,偏有几只不知趣的蚊虫,嗡嗡地绕着王仙君的耳廓打圈。他手背刚泛起两个红痕,颈侧又痒得钻心,想抬手拍,又记着修为该凝神,指尖悬在半空,终究还是垂了下去。
身旁的青鸟端坐不动,他修炼多年有灵气护体,周身似有层无形的光膜,蚊虫近了便纷纷绕开,他眼帘微垂,下颌线绷得利落,仿佛连这细微的嗡鸣都未曾入耳。
夜色越发浓沉,舱外的江风也敛了声息。王仙君毕竟修行尚浅,起初还能屏气凝神,腰背挺得笔直,可时辰一久,那股子较劲的力气便渐渐泄了。先是肩膀不受控地歪了歪,跟着脑袋猛地一点,差点重重磕在膝盖上——他一个激灵惊醒,却见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,怎么也掀不开,舌尖上打转的入定口诀,到头来只化作一声含混的喟叹,轻得像被夜雾吞了去。
不多时,他肩头又塌了下去,脑袋歪向一侧,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,呼吸渐渐匀长起来,先前紧握的双手也缓缓松开,搭在膝头,倒像是借着这夜色,沉沉睡了过去。
青鸟睁开眼,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,扶着他慢慢躺下,又将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。做完这一切,他才回到原位坐定,重新闭上眼。
窗外,江水拍岸的声音哗哗地淌着,像一首没头没尾的催眠曲,伴着舱内的呼吸声,漫过了整个长夜。
天蒙蒙亮时,船舱里渐渐活泛起来,窸窸窣窣的穿衣声、压低的交谈声像潮水似的漫开。
最热闹的要数茅房那边,队伍从舱门一直排到走廊拐角,有人攥着衣襟来回踱,有人手捂着肚子,眉头拧成个疙瘩,五官挤得快要叠在一起,嘴里还忍不住抽着气,显见得是夜里着了凉,或是水土不服闹了肠胃。
船舱里仍浸在昏沉的光影里,青鸟推开窗,迎面便撞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,两岸景致全被遮得严严实实,连轮廓都瞧不见分毫。
只听得见远山传来的鸟鸣,时而清脆如碎玉相击,时而婉转似弦音轻颤,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猿啸,悠悠地在雾中荡开。身下,江水正拍打着船身,发出“哗啦——哗啦——”的声响,伴着船板轻微的震动,成了这雾色里最实在的背景音。
忽然,清韵代推门走进客舱,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,一把拉住青鸟的手便往外走:“快,外面有美景,我们去看看!”一旁的王秀荷也笑着朝王仙君递了个眼色,示意一同去。王仙君望向青鸟,见他微微颔首,四人便相携着来到甲板,径直走到船首。
此时,船首已聚了好些人,樊铁生和石胜早已等候着在此,其他人都倚着栏杆望着被雾气笼罩的四周,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怅然——眼前分明只有茫茫一片白,连近旁的水波都隐在雾里,哪里见得到半分景致。
“诸位客人莫急。”船家朗声道,带着江上人特有的爽朗,“这晨雾看着浓,等日头再升些,风一吹便散了。到时候两岸的山影水色全露出来,保管让你们看个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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