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聪慧,论谋略,论才华,辞盈都远胜于宇文拂。但辞盈做事太过正派,同宇文拂有一层血缘关系心不知何时又会软,心慈手软对于掌权者而言是大忌,他改了她数年也未将这个毛病改掉,日后也定会再犯。但他还是没有杀了宇文拂。谢怀瑾觉得自己应该杀了的,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没有。可能只是那一句:“你要相信我比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会更爱辞盈。”谢怀瑾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爱辞盈。他不知道这算什么。他谋划了半生的事情在辞盈面前变得迂回,他取舍着最后也要用年少厌弃的权势去保护在意的人,他看着自己在软肋上刻上辞盈的名字。出门时,街上的人手中都拿着灯笼。一人一盏,多是些少男少女,好似是漠北这边独有的节日。谢怀瑾轻咳嗽着,遇见一小贩向他推销灯笼时,也买了一盏。哪怕是年少时也少有这般的机会,谢怀瑾走在漠北的大街上,五月的夜晚算不得凉爽但也还不算燥热,青年穿着一身白衣,头上只简单簪了一根木簪,易容的面容虽普通气质却是掩不住的矜贵。有思春的少女娇笑着将香囊递到青年身前,谢怀瑾只低头温声道:“多谢,但我已有夫人了。”少女们也不介意,反身问起谢怀瑾家中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谢怀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,漠北的人比长安的人热情,见谢怀瑾不答就笑着追问,良久之后,谢怀瑾也只是说:“像春花。”生长在春天的花,带着春天独有的生气。少女们交头接耳,最后说:“你一定很爱你夫人。”人群走后良久,谢怀瑾才捡起地上的灯笼。他好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字,人生中第一次,他安静地走到了河边,随着其他人一起放灯笼,灯笼只能在河面上漂泊很小的一段路,然后就没入水流了。谢怀瑾轻声咳嗽起来,又想起那些少女们说的话,他好像不觉得自己爱辞盈。书中的爱不是他这样的。他用帕子抹去唇角的血,又觉得好像不重要。爱又如何,辞盈并不需要他这样的爱。辞盈需要什么?想来想去,谢怀瑾也只想到“权利”二字,辞盈只有真正拥有了权利,才能自由。一个人爱一个人赋予的权利,到底只是一种变相的枷锁,为此他甚至想杀死宇文拂,更何况自己。谢怀瑾起身,觉得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夜晚。只是回去路上,不知如何下了雨。漠北的天气就是阴晴不定,谢怀瑾同旁人一起在茶棚中躲雨,这也是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,人群离他很近,他得以近距离看芸芸众生,原来很多人挤在一起的吵闹是热腾腾的。茶棚摊主送上的免费茶水是谢怀瑾此生喝过的最粗劣的茶,但他仍旧一点点喝完了,只放下杯子就开始咳嗽,躬身用帕子掩着不想打扰到其他人。这一生权势给了谢怀瑾很多东西,但从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权利。他跻身于茫茫发人群中,发现自己也只是人群中普通一人,外面的雨愈来愈大,周围的人开始唉声叹气,推搡间谢怀瑾又咳嗽了起来,一把伞从后面递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声音让谢怀瑾身体僵住。辞盈挤到他身边,轻声道:“我见你一直在咳嗽,是不是身体不好,我这里恰好有一把伞,你拿了伞去前面酒楼避避雨吧,茶棚敞开风雨太大了,人又多。”朱光有些犹疑看着身前的人,眼眸在青年脖颈处打转,但雨水沾湿了衣领并看不出什么。面对辞盈的好意,谢怀瑾只是摇了摇头。辞盈轻声道:“无事的,这伞是一件茶棚摊主的,改日你替我去还了就是。”谢怀瑾还是摇头,一言不发。辞盈就放弃了,毕竟也没有硬塞别人伞的道理。她只是认出了这青年就是宇文府宴会上她误认为谢怀瑾那人,但适才隔近了看,觉得应该不是,青年脸色苍白,身上有很重的药味,苦涩的,闻了让人鼻子发酸,又听见他一直咳嗽,才忍不住开口。朱光在一旁问辞盈雨小些了她们要不要先回去,辞盈还没说话就看见青年一人匆匆走入雨中,背影单薄,她要开口的声音又压下来:“为什么有伞也不用啊。”朱光抱住辞盈的胳膊:“不管了,我们先回去吧,等会雨又大了。”辞盈不知为什么又向青年走的地方看了两眼,朱光问辞盈在看什么,辞盈说:“好像雨又大了。”朱光一看,还真是。又等雨小了一些,辞盈和朱光才回去。路上辞盈一直有些走神,朱光扶住差点摔倒的辞盈,轻声问:“辞盈,怎么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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