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不出话,只是轻轻地、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,像是跑了很久很久,终于追上了什么,那一刻,他连崩溃都来不及了。
顾云来眼眶骤然发热,胸腔像被人一把挖空,他看着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,所有话语堵在喉咙,千言万语像石头卡在胸口,最后却什么都没说。
他只是往前一步,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,他声音哑得像撕裂的纸,喉咙干涩得几乎破音:“跟我回家。”
手臂死死收紧,像要把人揉进血肉。额头贴着许天星的发顶,唇轻轻蹭过他鬓角,动作小心又贪婪,像是一个终于捞住岸边的溺水者。
“你要打、要骂,都行,你别搞这种离家出走啊。”
许天星站在他怀里,一动不动,他没有回应,但也没有推开,那双早已颤抖的手,悄然攥住了顾云来后背的衣料,指尖藏着压抑到极限的情绪,像是堤坝将崩,仍死死捂着裂缝。
许天星又是平时那副冷冰冰毫无起伏的微哑声音:“你信不过我,又不问我……你还要我跟你回家?这整件事,是不是有点可笑了?”
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旧灯,灯罩上积着一层薄灰,光线被斑驳打散,洒在地板与墙角,把这间临时借宿的小房间照得破碎又安静,像一场刚刚停下的风暴,空气里还残留着不肯散去的余震。
顾云来死死抱着他,两人靠在门边,影子交叠,像是靠在风里取暖的两颗流离的心。
许天星缓缓抬起头,眼神清冷得像剥开最后一层伪装的刀锋,声音低到近乎没有温度:“顾云来,我就问你一句。你是不是真的怀疑过我。”
顾云来身子猛地一震,那句话像慢慢地、毫不留情地剖开他心上的沉默,连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退缩、犹豫、试图查证的冲动,一并暴露在冷光之下。
他张了张嘴,像是要辩解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许天星就这么看着他,目光平静,像一支探针,一寸寸探向他伪装下最软的一块。
他没有等,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,那一笑,比哭还冷:“如果你怀疑了,哪怕只有一秒,你也不该骗我。更不该背着我调查我。”
“你公司的事情,如果你怀疑,你可以直接问我,但你没有……”他语调依旧平稳,字字像刀,像一张沉默吊着命的检查单,一条一条往顾云来心口上钉。
灯光落在他眼里,像落进冰窟,冷得几乎要结霜。
那一刻,顾云来连呼吸都像被冻住了,他知道,自己赌输了。
他赌的是许天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,不问过程、不求解释,就算被伤也会留下。
但他错了,错在那一个本不该有的沉默、那一次想自己扛过去的选择。
顾云来喉咙紧得像被灌了火。半晌,他像风里挣扎的纸鸢,终于哑声开口:“……我没有。”
他声音沙哑得像磨石,像把整个人都榨干,“我没有怀疑你。”
“我查……是为了给公司一个交代,不是因为不信你。”
“是我以为,我可以自己扛过去。”
“我怕……我问你,你会觉得我不信你。我怕,连你也保不住。”那一瞬间,他像被自己亲手推入深渊。他以为是在保护,却成了背叛。
许天星静静看着他,眼神仍是冷的,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与难言的心软,其实早在他看到顾云来那副心力交瘁、却还是固执地找到他的时候,他就已经心软了。
他想起了合意村那个晚上,顾云来也是这样,几乎不要命地到处找人,疯了一样地冲进火里。
那一刻他就明白,自己在顾云来心里,是怎样的重量。
他当然知道,所以他才更不能接受,那样一个满心装着他的人,竟然也会有犹豫、有迟疑,哪怕只是片刻,也刀一寸寸剐在心上。
他不想被怀疑。更不想失去,因为没人能承受得住,失去一个那样爱自己的人。
顾云来站在那儿,脸色苍白,像是一夜之间被风雨刮走了所有底气,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下去。
“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,我也知道你一旦知道了……就不会原谅我。”他说着,抬手去抓自己额前的头发,像在逼自己冷静下来:“可天星,那时候你什么都没说。你只是每天正常地上班,下班回来也什么都不问。”
“我不知道你是没察觉,还是……其实早就知道了,只是在等我亲口告诉你。”
他说到这,声音轻得像风里碎了一片,“我怕你真的知道了,就不会再留在我身边。”
“我怕我开口,你就走了。”他低下头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胸膛微微起伏着:“所以我一直想,能不能把事情解决完,再告诉你。能不能……在不惊动你的前提下,把所有烂摊子都收拾干净。”
他终于抬头,眼圈发红,嗓音发哑,像是挤尽力气说出一句:“可我不是不信你,天星。”
“我是太把你放在心上,才不敢去赌你哪怕一次失望。”
“如果连你都没了……我不知道我还能剩下什么。”
许天星还是站在那里,眼神像罩了一层薄霜,表面平静,实则下层已经松动崩裂,像春末将融未融的冰面,只等最后一声轻响。
良久,他垂下眼帘,睫毛投出一道阴影:“你总想一个人扛……可你从来没想过,我不是需要你扛。”
灯光下,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微不可察的波动,像是烧过灰烬的雪,冷极之后,开始碎裂。
“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别人怀疑我、设防我、不信我,都可以。”
“可你不行,你要是也那样看我……”他抿紧唇角,眼尾微微发红,“我真的不知道,我还能拿什么去相信人。”
话落,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,指尖像是不经意地碰到了顾云来的手背,顾云来立刻握住了那只手,紧紧地,像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那一瞬间,许天星没有抽走,空气沉静了一秒,像有什么极微小、极柔软的东西,在缓慢地松动。
然后,他终于低声开口,语调低缓,仿佛走过漫长风雪后的最后一击:“顾云来,我只是希望你信我。”
顾云来忽然低下头,把额头抵在许天星的肩膀上,像个被困在悬崖边缘的孩子,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卑微与脆弱:“我真怕你会走。怕你哪天……突然不要我了。”
“怕你从头到尾,都没真的爱过我。”
他的手指死死抓着许天星后背的衣料,像抓住最后一线求生的绳索,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,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。
灯光落在他凌乱的发顶和苍白的侧脸上,照出一种濒临溃败的狼狈,“你知道吗……”他声音低哑,像风中漏气的弦,“你不是第一次这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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