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五章
“此院乃是盛康三年所造,规模不大,可这房屋瓦舍的手艺倒是处处透着精巧……”成疏雨端着药碗,碰巧在路上遇见了阿壑,少年倒是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似的,她也跟着附和几句。
只是经此提醒,她这才有闲心打量四周。
入院已有三天了,时刻挂念着那慕大哥的事,她还从未想过平野和姜渡月的身份,为何能住进这样一个神秘幽深的老宅,又为何能将他们一行人牢牢护住。
几番想要追问,却又想着自己能有此运便是上天开眼,多嘴多舌反而教人厌恶。平野大哥和姜少侠总归是不会害他们的……至于慕大哥的事情,更不消说了,那“庄主”和慕大哥必是旧识,否则也不会叮嘱自己好好照料对方。
正想着,步子还没踏入小院,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道轻声:“敏行,你是留在此地,还是同我们一起?”
男人似迟疑了一刹,旋即慢吞吞道:“一起。”又怕元讷反悔似的,连忙补上一句,“我们去哪,都在一起。”
元讷轻笑了声,不置可否。
“说起来,慕门主……慕大哥这伤要是好不了,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保持这痴痴傻傻的模样了?”阿壑忧虑道,“倒不是我嫌弃慕大哥他痴傻,就怕……”他及时在成疏雨面前噤声。
这丫头虽来历清白,但庄主嘱咐过,这些事还是别在外人面前提起的好。尤其是无辜百姓,若是日后因此遭受牵连,元讷心中必也难过。
成疏雨亦装聋作哑说了句“甚么?”,端着药碗进去了。
慕君仪脑子虽傻了,鼻子还灵光,闻见药味就往元讷身后藏,皱着一张脸说“不喝不喝”,也亏得是元讷在场,随口哄了两句,慕君仪也不情不愿捏着鼻子全数吞下去了,就是表情实在滑稽,惹得众人皆忍俊不禁。
只是短暂快活后,元讷也恢复从前的肃穆了,望着趴在石桌上的青年不知想了些甚么,最后替他把了脉便带着阿壑走了。
这二人一走,顺儿兰儿便大起胆子出来玩耍,说着要去找哑女姐姐,又恐惹得院子里旁人不快。成疏雨也是心疼他们,道:“待慕大哥醒来后,我们带着他一起出去瞧哑女姐姐罢……”不知为何,心头总是涌起不安,生怕自己放任慕大哥独自在房中,稍有不慎便会出差错。
顺儿失望道:“其实……我还想再见见平野大哥。”
成疏雨明白过来:“你可是要坦白当初赌坊那件事?”
顺儿垂眼:“顺儿不知能和在这里待多久,就怕往后再见不着他们了……”
成疏雨左右为难,外头却传来一道脚步声响,回头正与平野撞了个正着。
平野站在院外对着两个小娃娃说了几句玩笑话,眼神示意成疏雨出去,顺儿忙拉住成疏雨道:“……疏雨姐姐,你替我去说罢。”
成疏雨摸摸他的头:“好。”
兴许是挂念着慕君仪身旁只有两个小孩守着,平野倒也没走太远,只是在院外的长廊下同成疏雨道:“疏雨妹子,这几日可是还好?”
成疏雨笑着一一作答,又说起慕君仪的近况来,平野得了安心的回答,又转过头来,试探性问道:“一年多不曾相见,不知妹子可是有意中人没有?”
成疏雨苦笑道:“好端端的,大哥怎么问起这个?我呀,别说甚么意不意中人啦,就是想起那些脏男人都觉得恶心!”语毕又恐平野误会,连声道,“我说的是外头那些人,平野大哥,我可没说你们,莫要误会了去。”
见平野若有所思,成疏雨总算咂摸出滋味来:“难道是平野大哥你有心上人了?”
果见男人耳后顿如红枣,成疏雨乘胜追击:“快说说,我这未来的嫂嫂姓甚名谁,可是花容月貌?”
平野一时败下阵来:“甚么嫂嫂……就是……”
“否了嫂嫂,‘花容月貌’可是真?”成疏雨心眼一转,心想兴许是哪家小姐,只是尚未定亲罢了。
眼前猛地又想起那夜瞧见平野和姜渡月的那一幕,两个男子之间……或许只是兄弟之间的情谊?也是,天下哪来那么多的龙阳之好呢?又或许,只是她一时眼花看错了……
平野愈发羞臊道:“莫要取笑我了,你这丫头,这张嘴越发伶俐了!”
“嘿嘿,这些日子都是坏事,好不容易有件‘喜事’,我当然高兴。”成疏雨心情大好,“不知大哥今日找我打听这意中人一事,可是和我未来这位‘嫂嫂’有关?”
平野脸一红,他要问的的确和姜渡月有关,可从前他打趣姜渡月便也罢了,如今二人这情形,再让他听见这“嫂嫂”二字不知要作何感想——自己倒是听得舒服了,姜渡月那要强的性子哪里肯认?怕又是一场“狂风暴雨”。
“好了好了,再说下去,天都要黑了。”平野连忙止住成疏雨的追问,开门见山道,“我只是想问问妹子你,若是碰上意中人的生辰,要备些甚么礼物才好?你到底是姑娘家,心细如发,我倒是江湖中人,鲜少想过这些。”
从前在师门中,因着师父勤俭质朴,门派众弟子自小到大也未曾大操大办过,每逢生辰大事,当日休息一日,多下一碗长寿面,这个生辰便也过了。
可如今姜渡月的生辰不同旁人,他总不能只一碗长寿面,便将去年的亏欠这样补上了罢。
“她喜欢甚么?爱吃甚么?若是闺秀小姐,兴许对甚么时兴的胭脂水粉感兴趣……唔,若是同你们一般的江湖少侠,兴许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才是……对啦,若是嫂嫂她是甚么机巧世家出身,不若大哥你按照古籍做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出来——嘶,若是甚么药王谷的人,那便是稀奇药材又或者医典才好啦……”
小姑娘越说越起劲,把自己从前见着的没见着的,听着没听着的,通通说了个遍。
说到最后,总算从兴致勃勃里头脱身,见平野沉默不语,紧张道:“平野大哥,我可是说错甚么了?”
“你没说错甚么,这些建议极好。”平野温声道,眼眸闪过几分惭愧,“只是我如今没有甚么积蓄,也不能为他寻见奇珍异宝,心头难免失落……况且,我还欠他一次。”
成疏雨收敛心神,明白平野是动了真心了,这失落的、小心翼翼的神色,绝非只是简简单单的“意中人”。
“这送出的礼贵重与否,其实也并不依着市价几何的……”成疏雨偷瞄平野的神色,低声道,“‘礼轻情意重’的事,也是常有。若是对方不喜欢,哪怕是再罕见的珠宝,也一文不值。若是对方喜欢,纵然只是一株寻常的花草,也价值连城……”
那现在姜渡月对他,究竟还有多少喜欢呢?
平野不敢妄自揣度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该如何补偿才好。”平野斟酌许久,道,“他因此恨极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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