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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“他……”贺岁愉垂下眼眸，眉头微微皱起，“我醒过来时，他在咬我胳膊上的肉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胳膊上那处伤口是他咬的？”赵九重惊讶。

&esp;&esp;他抱她回来时，看见了她胳膊上那处血淋淋的伤口，还奇怪是怎么伤的，没想到是被人咬成那个样子的。赵九重还未进城之前便知道城中人食人的惨像，张顺将她胳膊咬成那个样子，张顺想做什么，他不用脑子都能猜得出来。

&esp;&esp;他面上严肃了起来，语气发沉：“那他就该死。”

&esp;&esp;他看了贺岁愉一样，语气不怎么在意地说：“我还当你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耿耿于怀呢，原来就是这事儿，不过为了自保杀个人而已。”

&esp;&esp;贺岁愉强调：“这是我第一次拿刀杀人。”

&esp;&esp;赵九重不以为意，“第一次拿刀杀人怎么了？以后就习惯了。”

&esp;&esp;贺岁愉见他把杀人说得跟喝水一样简单，气不打一处来：“谁跟你似的，杀过那么多人，杀人不眨眼。”

&esp;&esp;赵九重忽然笑了。

&esp;&esp;贺岁愉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笑了，更想骂他了，还不等她说话。

&esp;&esp;他便语气轻快地说：“这才对嘛，这才有点儿从前的样子。”

&esp;&esp;贺岁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“让开，我要睡觉了。”

&esp;&esp;赵

&esp;&esp;九重脸上的笑容更大了。

&esp;&esp;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，他原本沉甸甸的一颗心总算是轻快了几分，之前看她心事重重，整日失魂落魄，一有风吹草动便惶恐不安的时候，他真是担心死了。

&esp;&esp;赵九重心情轻快地躺回地铺，给自己改好了被子。

&esp;&esp;月色静悄悄，房间里也静悄悄，只有两人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。

&esp;&esp;赵九重虽然闭上了眼睛，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睡意，一闭上眼睛，眼前就总是出现贺岁愉那双含泪的眼睛。

&esp;&esp;不知过去多久，他以为贺岁愉已经睡着了，没想到贺岁愉忽然出声。

&esp;&esp;“你睡了吗？”她轻声问，声音很低哑。

&esp;&esp;“没有。”赵九重回答。

&esp;&esp;“怎么了？”他问。

&esp;&esp;“河中叛乱也死了这么多人吗？”贺岁愉轻声问。

&esp;&esp;“比永兴少一些，”赵九重如实回答，“永兴死者十之过九，河中死者十之五六。”

&esp;&esp;贺岁愉悠长地叹息一声，“那就是也死了很多人咯……”

&esp;&esp;赵九重沉默不语。

&esp;&esp;“为什么要一直打仗呢？”她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，轻飘飘的声音在屋子里飘散开。

&esp;&esp;赵九重还没想好要如何向她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，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。

&esp;&esp;贺岁愉忽然讽笑一声，“算了，我不该问这么幼稚的问题。”

&esp;&esp;“我听说凤翔也在打仗。”贺岁愉昨日听到照顾她的两个妇人在说。

&esp;&esp;“是，凤翔巡检使王景崇在凤翔举兵叛乱。”赵九重回答。

&esp;&esp;“你说——”她问，但是语气似乎并不强求他给出一个回答，“……这仗还要打多久？”

&esp;&esp;赵九重回答不上来，他明白贺岁愉的意思，她问的不是凤翔一役，她问的是天底下所有的战争，她问的是天下何时能太平。

&esp;&esp;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。

&esp;&esp;赵九重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沉重的怅惘。

&esp;&esp;二人一人看着被月光照亮了一点的床顶，一人看着高高悬在上方的屋梁，谁都没有睡意。

&esp;&esp;“铠甲生虮虱，万姓以死亡。白骨露于野，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，念之断人肠……”她轻声吟念着。[注]

&esp;&esp;赵九重的思绪也跟着少女惆怅的吟诗声飘远，他想起了久离的故土，想起了饿殍遍野的河中，以及如今死者无数的永兴。

&esp;&esp;月光照在她素白的脸上。

&esp;&esp;她忽然微微转过头来看他，“你说——”

&esp;&esp;“在你我二人有生之年，能否看见天下太平那一日？”

&esp;&esp;赵九重平躺着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。

&esp;&esp;自三国至江左六朝覆灭，隋一统天下，这期间乱了近四百年，而唐末至今天下大乱才四十余年，只是前者的十之一。

&esp;&esp;赵九重忽然觉得自己用“才”和“只是”这两个词有点可笑。

&esp;&esp;四十余年，天下早已经千疮百孔，满目疮痍，地底下的尸骨不知多了数万万计。

&esp;&esp;洛阳城外的麦子地从来就没有缺过滋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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