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009年)6月份的粤东,潮湿的季风裹挟着南海的咸腥气息,悄然浸透了省委大院里那片茂密的榕树林。
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,目光落在了楼下那棵需三人合抱的老榕树上。树影婆娑间,仿佛映照着近期一连串令人目不暇接的人事变动,每一片晃动的叶子都像是某种未知的暗示,让他心中思绪万千。
桌上的青瓷茶杯里,碧螺春的嫩芽在滚烫的水中缓缓舒展,一缕淡淡的茶香袅袅升起,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。
就在半小时前,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匆匆走进祁同伟的办公室,将一份文件放在他的桌上。
虽早就知道了文件上的内容,但当祁同伟拿起文件,看到文件的标题时,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震——这是一份关于钟阳的人事任免决定!
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文件内容:许仕林同志被调往钟阳,担任军机处首辅、党校校长。不再担任粤东省委书记职务;
这则调令,意味着许仕林他将离开粤东,迈向更高的权力舞台。而原粤东省省委副书记兼省长钱卫国同志,则被调任东一省,担任东一省委书记,不再担任粤东省省长职务。
接下来的内容则是:由原俞省省委书记王海洋同志调任粤东,任粤东省省委书记;
由原粤东省省政法委书记朱为民同志担任粤东省委副书记兼省长;
原魔都市市委书记钟正国同志,调任政务院副总,不再担任魔都市市委书记职务;
文件上的字迹在祁同伟的眼前晃动,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按照这份文件来看,这份人事调整涉及范围之广、变动之剧烈,在政坛堪称地震级。特别是许仕林的晋升——军机处首辅,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。
在这份文件下,还有一份关于上级下发的粤东省省政法委领导分工调整的通知,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——由他这位刚上任几个月的新任省委常委、政法委第一副书记暂代书记职务,主持日常工作。
这一任命,无疑是对他多年来在政法系统辛勤付出的肯定,也让他距离那个梦寐以求的正部级岗位仅有一步之遥。
按照惯例,只要他在代理期间不出差错,几年后转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。然而,这份本该让他欣喜若狂的任命,此刻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。他回想起三天前,自己在魔都钟正国办公室时的场景。当时,即将赴京履新的钟正国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,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他的鬓角投下了斑驳的光影。
“同伟啊,这次上级决定让你暂代政法委书记一职,是许书记和钱省长在被调离前共同向上级提议的。”钟正国说着将一枚黄铜镇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公文包,那镇纸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圆润,显然陪伴了他许多岁月!“粤东的政法系统情况复杂,黑恶势力暗流涌动,信访积案更是堆积如山,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。”
祁同伟当时站在钟正国身旁腰杆挺得笔直的对钟正国保证道:“爸,您放心!我一定不负组织的重托,绝不给您和许书记丢脸!”他刻意抬高了声调,试图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波澜。
钟正国闻言转过身来,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后道:“许书记他马上就要到军机处就职了,”他忽然话锋一转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,“以后粤东这边,你要多向王(海洋)书记和(朱)为民省长汇报工作。”
窗外,一阵突如其来的阵雨拍打着玻璃窗,模糊了外面的世界。祁同伟感到一阵眩晕,仿佛脚下的政治地基正在剧烈晃动。他扶着办公桌缓缓坐下,开始重新梳理近期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。
早在去年,就有风声传出军机处首辅位置即将空缺。当时的热门人选有两个:许仕林和上级组织部的张部长。这两人资历相当,但施政理念却并不相同。许仕林与钟正国一系,所代表的正是组织里的改革派。而张部长,则是传统体系培养的组工干部。这场较量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汹涌。
祁同伟曾听钟小艾提起过,钟老爷子对张部长颇有微词,认为其思想保守,跟不上改革步伐。当时他只当是寻常的派系评价,现在看来,钟家可能早已深度介入到这场高层博弈当中!想到这里,祁同伟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。这证明祁同伟他一直以来对政治格局的判断,可能存在着根本着某种性的偏差;
如果真如祁同伟他所猜想的那番,那真正的主战场,从来就不在汉东!汉东,那也只不过是更大棋局的一角而已!
真正的对决,从一开始就是发生在高层的两个派系之间!而汉东只是因赵立春的关系,成为了以反腐名义,被迫迎战许仕林和钟正国一系的主战场而已;
"咚咚咚",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"进来。"
省厅政治部主任李明神色紧张地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名单:"厅长,刚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,要求我们三天内上报省厅领导班子后备干部名单。这次要求特别急,说是配合全省干部调整。"
祁同伟接过名单,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:"怎么全是老面孔?年轻干部一个都没有?"
李明擦了擦额头的汗:"这是按惯例...毕竟省厅班子调整牵一发动全身..."
"重新拟一份。"祁同伟把名单扔回桌上,"四十岁以下的处级干部中,能力突出的都要列入。特别是那些在基层立功的。"
李明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点头退了出去。祁同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——在公安系统这个论资排辈严重的地方,破格提拔年轻人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。但现在是特殊时期,他必须为可能到来的更大变动做好准备。王书记他新官上任,自己可不想因为与那些“老同志”们过于亲密,而被上级认为自己在搞小团伙,成为被上级打击的对象!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祁同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红头文件上。他知道,这场人事调整远未结束,而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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