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卦一出,黑衣人送回半夏,侯爷调兵遣将秘密锁定南城。
此时距离南城寺院最近的几条巷子里,有一座极普通的民居,房东是个六十出头的孤婆子,夫家姓张,一年也就是靠出租房舍过活。半年前来了两户人家占了东西厢房和门房,幸好两户人家还凑合,自己也乐的省心。
虽说两户只有十一个男子没有女眷,可张婆子原也是极满意的。个个青衫皂靴,眉目清俊,开口是“老夫人安好”,闭口是“晚生有礼”,连清晨扫雪都要先将她门前那方青石板擦得锃亮。
张婆守着这座四合院,一个人也怪孤单,年纪越大越爱热闹,见他们晨昏定省,案头常摆着圣贤书,便时常与左邻右舍夸赞自己有两户姓李的好租客,引得几户东家羡慕不已。
可近来总有些怪事。先是夜半三更,西厢房常传出女子低笑,细听又像风吹铜铃。张婆披衣去看,却见窗纸上映着几个伏案疾书的影子,领头的那个姓李的举人还掀帘出来,拱手笑道:“老夫人可是被我们夜读声惊扰了?”
她讷讷摆手,只觉那墨香里,似乎混着一丝甜腻的脂粉气。
更奇的是前几日,她见着个穿水红袄子的姑娘从角门闪出去,鬓边斜插着朵珠花,倒像是她压箱底的旧物。问起时,那十一郎却笑着解释:“是远房表妹来送冬衣,老夫人莫不是瞧花了眼?”
张婆揉揉眼,再看那西厢房檐角,果然挂着几件晾晒的男子棉袍,只是那袍角绣的并蒂莲,怎么看都像是女儿家的针线。
昨日她正坐在窗下晒太阳,见东厢房的书生们围着个描金漆盒低声说笑,也好奇的凑过去,她一进屋倒把九郎吓的失手脱落了盒子,从里头滚出颗鸽蛋大的珍珠。见她望过来,众人慌忙将盒子盖了,姓李的举人笑着捧来碟桂花糕:“老夫人尝尝,这是家母托人捎来的。”
张婆接过碟子,瞥见举人袖口沾着片水红绫子,倒像是从什么衣裳上撕下来的。佯装笑着咬了口甜糕,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——那水红绫子的花色,分明与隔壁春柳那丫头的袄裙一样鲜亮,可那丫头半个月前失踪了,听说被拐子给卖了,可怜那丫头的小模样。人标标志志的,怎么突然就被拐了。
傍晚时分吃过晚饭,李举人看了一眼几人:“这个老不死的越来越碍眼,今晚赶紧送她上路,眼下四城戒严,皇后给这东西再是宝,如今拿出来也是催命符。太傅和皇后一死,几位仙师渺无踪,咱们十一个人没人管了,两位小皇子到如今也未找到,咱们眼下暂时雪藏。
皇后虽死,娘娘给皇上养了两个儿子,虽然娘娘还在太傅府,可一旦进宫必高封,左右是亲姐妹,许也封个皇后也未可知,只眼下乱糟糟的也顾不上咱们,咱们先自度,夺了她这房产,正好她死咱们让左邻右舍做个证,一家给买五斤肉,两匣子糕点落个名正言顺把宅院拿到手,日后行事也方便。”
“我们都听老大的”,几个人点头应下。
此时南城寺院后院的禅房里,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正在房中啃着一只烧鸡,身旁两个道人一脸惨白的掐算着什么。
足过了半个时辰,二人对视一眼声音微颤:“宝物让人彻底毁了。”
瘦弱的男子摆摆手:“别算了,道袍也别穿了,免得惹火烧身。把四皇子弄死,五皇子也得隐些时日,否则即刻上位也太明显,娘娘给咱们安排好退路咱们也赶紧雪藏,宝物的任务已经完成,毁不毁无甚要紧,今晚去东城隐入娘娘母族。”
一个道人叹了口气:“别忘了太傅还有一女给皇上留了两个儿子呢。”
“还真能斩草除根啊”,男子冷哼一声:“除了个四皇子已经不容易,咱们先雪藏一年半载的,以后再徐徐图之。”
掌灯时分,李举人领着十个书生规规矩矩进了正房的厅堂,张婆正就着昏黄的油灯纳鞋底,针在布满皱纹的手上颤巍巍游走。
“老夫人”,李举人笑的一脸亲厚,随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搁在桌上:“这是刘记药铺的安神汤,您老昨夜咳嗽得厉害,我们哥几个特意去抓的。”
其余人也跟着应和,只多少的都有些皮笑肉不笑。张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,枯瘦的手攥紧了衣角:“你们这是...…”
李举人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极低:“我们打听过了,城西福寿堂新来了个神医,专治老咳喘。只是西城那地方规矩大,得有房产作保才能入住福寿堂。”
说完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张纸,“您先在这契书上按个手印,等治好了病,咱们再把房子赎回来。”
油灯爆出一粒灯花,照亮张婆骤然发白的脸。望着满屋子"热心"的面孔,手指抖得更厉害了。李举人使了个眼色,旁边立刻有人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:“老夫人趁热喝了吧,喝了身子骨就松快了。”
张婆刚要说什么,哪里容得她开口,一碗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时,张婆的指腹终于在红泥上按下了印记。
李举人一把抢过契书,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起身走了出去。张婆猛地捂住心口,喉头涌上腥甜,她惊恐地瞪大眼睛,想说什么,企图挣扎着站起,却还是一头栽倒在地上。
今晚残月下的长街春寒浸骨,三名男子刚从东南十七巷的暗影里走出,正欲穿向东城一条僻静长街,冷不防十几个黑衣人从街旁暗影里策马而出。
“站住,你们三个什么人,跟我们走一趟”,为首的黑衣人声如寒冰,长刀出鞘的脆响刺破寂静。三人甫一回头,突然街两侧屋顶齐刷刷站起数十黑影,弓弦震颤声急促如雨打芭蕉。
"咻——咻咻——"
十几支雕翎箭带着尖啸破空而来,箭簇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寒芒。黑衣人心头一沉,刚要率手下上前抢下一人,奈何迎面射来的雕翎箭逼的众人节节后退,等再一上前之时,三人已倒在青石板上气绝身亡,鲜血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成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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