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天宗。
晨钟悠扬,穿透云海,回荡在七十二峰之间。新任掌门江昱白立于殿前汉白玉广场之上,身姿挺拔如松,一袭月白云纹宗主袍服,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冽。
台下,数千弟子整齐列队,晨练的呼喝声蕴含着蓬勃朝气,剑光流转间,引动纯净的天地灵气,蔚为壮观。
混沌已逝,笼罩宗门数百年的阴霾一扫而空,如今的玄天宗,真正成为天下正道翘楚,门庭若市,求道者络绎不绝。
作为宗主,江昱白每日需处理的事务浩如烟海,宗门大比、灵脉梳理、与外派交涉、弟子遴选栽培,每一项都关乎宗门复兴与未来。
他神情专注地检视着弟子们的功课,偶尔出声指点,言简意赅,切中要害。
他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时,他冷硬的嘴角会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,但随即又恢复成一宗之主的威严与持重。
晨课结束,弟子们恭敬行礼后散去,江昱白转身,步入云霄殿后方专属于宗主的静修别院静剑庐。
一踏入庐内,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繁忙瞬间被隔绝。
这里陈设极其简单,一床一榻,一桌一椅,四壁空空,唯有一幅墨宝悬于正中,上书一个笔力遒劲的静字,空气中,浓郁的、几乎化为实质的精纯灵气充盈其间,无声地滋养着一切。
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置于紫檀木剑架上的碧玉剑上,眼神中的冰冷与威严顷刻间冰雪消融,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深沉的温柔与哀戚。
他走上前,如同完成每日最重要的仪式般,极其小心地双手捧起碧玉剑,置于膝上,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剑鞘,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梦境。
“小希,”他低声开口,嗓音是外人从未听过的沙哑与温和,“今日晨课,有几个苗子很不错,剑意纯粹,颇有你当年的几分跳脱灵性,只是耐性差了些。”
他像是在对剑诉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“西昆仑送来了一批新的雪莲芯,我已让药堂长老配入安神的方子里,晚些时候便以灵力化开,渡给你。”
“叶寒川今日遣人送来些南海产的静心贝珠,说是对温养魂识或有微效,我查验过了,灵气很足,并无杂质。”
他絮絮地说着,从宗门琐事到外界见闻,声音平稳而低沉。
庐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轻轻回荡,得不到任何回应,碧玉剑静悄悄的,没有任何光华流转,没有任何气息波动,就像一柄工艺精湛却毫无生气的死物。
但他依旧每日都说,固执地相信,残存在剑中的那一丝微弱魂识,或许能听见。
说完日常,他会运转玄天宗最核心精纯的“浩然正气诀”,将磅礴温和的灵力,一丝丝、一缕缕,极其小心地渡入碧玉剑中。
这个过程耗时极长,且需全神贯注,不能有丝毫差错,否则非但无益,反而可能惊扰那脆弱的残魂。
每每此时,他额间都会渗出细密的汗珠,脸色也会微微发白,但他目光专注,神情近乎虔诚。
灵力如温暖的潮水,一遍遍洗刷温养着剑身,试图唤醒那沉睡其中的一点灵光。
混沌之气消失后,天地能量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与温和,这也让江昱白心中那份原本渺茫得近乎绝望的期盼,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前。
那日他照常温养碧玉剑后,将其置于院中吸收日月精华。
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、通体剔透如琉璃的月光蝶,竟绕着碧玉剑徘徊不去,最后轻轻落在了剑格之上,翅膀微微翕动,洒落点点莹粉。
而在那一刻,江昱白清晰地感觉到,碧玉剑内部,那沉寂了百年的魂识,极其微弱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!
如同心弦被猛地拨动,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呼吸骤停。
那波动转瞬即逝,月光蝶也很快飞走,一切恢复原状,但江昱白坚信那不是错觉!
他疯了一般查阅宗门所有关于魂识、滋养、复生的古籍秘典,还向博览群书的叶寒川询问。
最终,在一卷残破的上古丹经中,他找到了线索。
月魄琉璃兰,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、依纯净月华与生灵愿力而生的灵植,其花露能滋养万物魂灵,对温养残魂有奇效,记载中描述,其形态剔透,花香能引月光蝶。
“月光蝶…”江昱白握着古籍的手微微颤抖。一切都对上了!
然而,丹经中也明确记载,此兰早已绝迹万年,生长条件极为苛刻,非大机缘不可得。
希望虽渺茫,却终于有了一条清晰的路!
自那日后,处理完必要的宗务,江昱白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寻找和培育月魄琉璃兰上。
他派出得力弟子四处打探消息,翻遍宗门灵圃尝试模拟种植环境,甚至多次亲自深入人迹罕至的古老秘境寻找线索。
静剑庐的旁边,原本空旷的院落,被他开辟出一小块精致的灵圃,里面试种着各种他费尽心力寻来的、可能对月魄琉璃兰生长有益的辅助灵植,以及几种形态相似的替代品。
他每日都会来此照料,观察记录它们的每一点变化,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期待。
有时,他会将碧玉剑捧到灵圃边,轻声对着剑说:“小希,再等等…我已有些头绪了,宗门库房里找到了一袋上古息壤,虽只有些许,或可改善土质,北地传来消息,似乎有类似描述的花出现,我已让人仔细探查…”
他的语气依旧平静,却蕴含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着与温柔。
夜幕降临,他常常独自坐在灵圃边,望着星空下的碧玉剑和那些孕育着希望的幼苗,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,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,却又异常坚定。
他知道,这条路或许比当年对抗天道更加漫长,希望依旧渺茫如星火。
但他愿意等。
一年,十年,百年…无论多久。
只要剑魄尚存一线,他便绝不会放弃。
这柄剑,是他身为宗主的责任之外,唯一的私心,也是支撑他走过漫长岁月的、最温柔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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