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元城的冬季来得早,第一场雪落下时,城外的农田已休耕,城内的工坊却比往日更忙碌。格物院的偏院里,几架崭新的机械正发出“咔嗒咔嗒”的声响,十几个织女围在旁边,眼睛瞪得溜圆。
“这……这‘水转大纺车’真能一个人纺出十个人的纱?”一个名叫春桃的织女忍不住伸手,想去触摸那飞速转动的锭子,却被墨离拦住。
“小心伤着。”墨离指着纺车的核心部件——一个由水力驱动的大转轮,转轮通过齿轮连接着八个锭子,“这转轮每转一圈,锭子就转十圈,纱线自然就快了。赵大人说了,这叫‘齿轮传动’,靠的是格物之理,不是啥妖法。”
这正是赵宸针对纺织效率低下的问题,让格物院改良的新式纺机。此前,兴元城的布匹供应全靠织女手工纺纱,一人一日最多纺三两纱,根本满足不了与三韩、扶桑的贸易需求,更别提给城内百姓做冬衣了。
“春桃,你试试。”赵宸示意墨离停下纺车,“按我教的法子,把棉絮接在锭子上,脚踩踏板控制速度,不用太用力。”
春桃紧张地按吩咐操作,当她看到棉絮在锭子上迅速被拉成均匀的棉纱,缠绕在锭子上时,不由得张大了嘴:“真……真的成了!这速度,比我手纺快十倍都不止!”
周围的织女们爆发出一阵欢呼。赵宸笑着补充:“不止快,还省力气。以前纺一天纱,胳膊疼得抬不起来,现在有这纺车,一天纺三斤纱都不累。”
水转大纺车只是第一步。紧接着,格物院又推出了“脚踏织布机”——在传统织布机的基础上,增加了“综框”(控制经线开合)和“踏板”,一人踩踏板,一人投梭,效率比传统织布机提高了三倍,还能织出简单的花纹(如格纹、条纹)。
“有了这两样家伙,咱们的布不仅够自己用,还能多换些铜矿回来!”魏平在一旁看着,笑得合不拢嘴。他刚从三韩贸易回来,那边的部落首领为了抢兴元城的棉布,差点动了刀。
赵宸却想得更远:“光有棉纺还不够。辽东多羊毛,三韩、扶桑有麻布,咱们要把这些都利用起来。”
他让格物院再分两个小组:
毛纺组:研究“弹毛机”(用木槌和铁齿,将羊毛弹松)和“起绒机”(让毛布表面形成绒毛,更保暖),专门处理从乌桓、鲜卑部落换来的羊毛。
麻纺组:改良“剥麻机”(用刀片代替手工,快速剥取麻皮)和“沤麻法”(用石灰水浸泡,加速麻纤维软化),处理从三韩换来的粗麻。
工坊区很快划出一片“织造坊”,二十架水转大纺车(靠城外的小溪驱动)整齐排列,旁边是五十架脚踏织布机,分成棉纺、毛纺、麻纺三个区域,两百名织女分班工作,日夜不停。
春桃被任命为棉纺区的“技正”,她不仅自己技术好,还擅长教人。在她的指导下,织女们很快掌握了新式纺机和织布机的用法,一匹匹雪白的棉布、厚实的毛布、挺括的麻布从织造坊运出,堆积如山。
“大人,您看这‘斜纹布’!”春桃拿着一匹新织出的棉布,兴奋地跑来。布面上的纹路呈45度角,比平纹布更厚实耐用,是她按赵宸画的图纸,调整综框顺序织出来的。
赵宸摸了摸布料,满意地点头:“好!这种布适合做军服,耐磨。让织布机都改织这种,给魏平的士兵换上。”
魏平闻讯赶来,看到斜纹布,当即定下一千匹:“有这布做军服,比以前的麻衣强多了!冬天保暖,夏天透气,还不容易磨破!”
织造业的繁荣,很快带动了上下游产业。
种棉的农民增多了,兴元城周边开垦了两千亩棉田,陈默还改良了棉花种植技术(如整枝打杈,提高产量)。
鞣制皮革的工匠开始与毛纺组合作,将羊毛与皮革结合,制作更保暖的皮袄。
染料作坊也建了起来,用茜草染红色,紫草染紫色,栀子染黄色,让兴元城的布匹不再只有单调的白色和灰色。
开春后,当兴元城的商队再次驶向三韩和扶桑时,载货清单上的布匹数量比上次翻了五倍,种类也增加了斜纹布、起绒毛布、彩色麻布等。
在三韩的榷场,一匹起绒毛布能换二十斤红铜,比普通棉布高出一倍;在扶桑,彩色麻布成了部落首领争相收藏的珍品,阿直岐甚至提出用一斤沙金换一匹。
“大人,织造坊的订单排到三个月后了!”春桃拿着账簿,笑得脸上像开了花,“现在不仅三韩、扶桑来换,连右北平的田氏都派人来,想用粮食和我们换布呢!”
赵宸看着账簿上不断增长的数字,又看了看窗外正在扩建的织造坊(新增三十架织布机),心中了然。纺织业的兴起,不仅解决了兴元城的穿衣问题,更成了继盐、铁之后的第三大财源,让这座边城真正有了“造血”能力。
“告诉春桃,再开一个‘织锦班’。”赵宸对墨离说,“教织女们学织更复杂的花纹,比如把格物院的徽记、兴元城的城徽织上去。我们的布,不仅要好用,还要有兴元城的印记。”
墨离点头而去,织造坊的“咔嗒”声与远处铁矿的锤声、盐田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兴元城繁荣的乐章。赵宸知道,这些布匹承载的不仅是贸易的价值,更是兴元城用格物之术创造的文明印记——当三韩、扶桑的人们穿着来自兴元城的布匹时,他们便会记住,在辽东,有一座用智慧和勤劳崛起的城池。
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棂,照在赵宸手中的斜纹布上,布料的纹路清晰而坚韧,正如兴元城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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