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18小说网>嬿婉传：娘娘她只想做皇帝 > 第210章 莫道红颜心似铁毒蛇盘绕昙花根（第1页）
第210章 莫道红颜心似铁毒蛇盘绕昙花根（第1页）
慎刑司内，阴风飒飒，穿堂过户，吹得壁上几盏残灯烛焰飘摇不定，幢幢暗影，恍若幽冥鬼魅，张牙舞爪，欲噬人心。一股子陈年血腥气，混杂着霉烂湿冷，沉沉压入肺腑。
精铁铸就的刑架之上，紧缚一人，正是凌云彻。但见他一身侍卫服色，早已被撕扯得条缕零落，裸露的肌肤之上，鞭痕交错，深可见骨，新血犹自汩汩渗出，蜿蜒如蚯蚓爬过，凝成暗紫。
忽闻细碎步履声并太监尖嗓：“仔细灯火！这腌臜去处！”话音未落，一着着蟒袍、戴镶玉暖帽者已踱入。进忠细眼微眯，堆着三分假意悲悯，却掩不住七分刻毒，从眼角眉梢丝丝缕缕泄出。后随二小监，捧诸般刑具，垂首屏息。
进忠站定，细眼上下逡巡，啧啧作声：“凌侍卫，何苦来哉？皇上仁德宽厚，尔竟……唉！”他假惺惺叹息，袖中抖出一方素帕，虚掩在鼻端，仿佛受不得这血腥气，目光却如蛭附血，黏在伤处。
行至执鞭太监前，忽展笑颜，声若春风：“小公公辛苦。这等粗重差事，今日我亲为，也算替主子分分忧，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、不晓事理的东西。”
慎刑司太监哪敢怠慢这位权势熏天的‘内相’？慌忙躬身，双手将那浸饱了盐水的油亮皮鞭高举过头，口中谄媚道：“公公您老人家亲自动手训导，是这罪奴天大的造化！奴才们正好在旁，学学这宫里的真规矩。”
进忠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皮鞭，鞭梢在空中虚虚一划，“咻”地一声轻响。缓步踱近刑架，清晰可闻凌云彻的粗重气息。面上悲悯愈浓：“凌侍卫，得罪了。我这也是身不由己，宫禁森严，法度如山。您……千万千万，且忍着些个……。”
语犹在耳，其目中已凝起一层寒霜。但见他手腕猝然一翻，袍袖生风，那长鞭便如一条淬了毒汁的乌鳞巨蟒，挟着凄厉的破空之声，恶狠狠直噬向凌云彻胸前。
“啪！”
鞭梢到处，旧创之上复添新痕，皮肉应声绽裂，殷红的血珠儿登时迸溅开来，星星点点，染透了破碎的衣襟，更衬得那胸膛之上，触目惊心。
“呃！”凌云彻身躯剧震，闷哼压喉，汗血并流，铁链铮然作响。
进忠恍若不闻，鞭影如织，专拣伤处。口中念念，声调抑扬，如唱诵经文一般：“这一鞭，打尔目无尘泥！九重天上金枝玉叶，岂是尔等微末下尘可窥？‘癞蛤蟆妄啖云间鹤’，古训岂虚言？”
“啪！”又落。
“这一鞭，打尔不识抬举！御前恩典，反纵尔生出非分之心！眼中可还有纲常尊卑？”
“啪！”“啪！”连击。
“这一鞭，打尔痴念熏心！瑶台仙品，自有天家福泽庇佑！尔凡胎浊骨，多看一眼便是亵渎！便是万死之罪！莫说亲近，便是心头存一丝妄念，也当挫骨扬灰！”
进忠愈说愈疾，伪饰尽褪，唯余扭曲的嫉恨与癫狂的快意。他凑近凌云彻耳畔，气息咻咻，丝丝入骨：
“凌云彻！尔那点龌龊肚肠，瞒得过谁？我宫闱沉浮数十载，尔眼风所向，心窍所念，洞若观火！菱花镜里自顾形秽，安敢肖想琼林仙葩？尔是自寻死路！”
喘息间，鞭挟戾风再下！
“这一鞭，打尔僭越忘形！教尔皮肉记着这滋味！觊觎非分之属，便是这般下场！九重宫阙，妄念一动，便是粉身碎骨，永堕阿鼻！”
鞭声、詈骂、铁链声、粗喘，绞缠于阴牢。进忠至力乏，方止。假意拭汗，见其气息奄奄犹不告饶，眼底掠过一丝未足的怨毒。冷哼一声，掷鞭于地：“罢了，我奉旨‘训导’已毕。余下，尔等慎刑司按例伺候。务将这‘规矩’——刻进他骨血里！”理罢袍襟，他斜睨刑架，唇角噙一丝冷哂，方转身，踏无声官靴，携一身血腥龙涎的怪气，施施然离了这森罗殿。
忠步履轻捷如踏云端，先回值房，特意换了身簇新的行头，靛青江绸袍子浆洗得挺括生光，领口袖缘密匝匝绣着银线海水云纹，外罩一件石青缂丝琵琶襟坎肩。头上一顶玄青绒结顶暖帽，帽檐正中缀红绒结顶，两侧各垂一绺朱红丝穗，穗尾系着小巧金珠，随步轻摇。这一装扮，倒将那素日阴鸷掩去三分，透出御前红人的贵气来。
方至永寿门廊下，王蟾正笼着袖子在抄手游廊跺脚，见进忠焕然一新，眉梢带喜，忙呵着白气迎上打千儿：“进忠公公万安！您老今儿这顶戴红穗映着雪光，真真儿是鸿运当头的好彩头！奴才瞧着，怕不是揣着座宝莲台来的？”
进忠眼底笑意漫开，虚虚啐道：“猴崽子！越发学得油嘴！”伸指在他新换的黑绒结顶小帽上一弹，“还不紧溜儿通传？仔细冻成冰溜子！”王蟾缩脖嘻笑应“嗻”，掀开锦缎夹棉门帘钻入。
暖帘内忽飘出孩童脆笑。澜翠抱着永璇踱出东次间。永璇裹着银鼠皮出锋的杏黄缂丝小袄，颈悬赤金盘螭璎珞圈，粉团似的脸正蹭着澜翠灰鼠领子。忽见进忠帽侧红穗摇曳，立时咿呀探身去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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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忠躬身行礼，帽上红穗垂落颊边：“奴才请阿哥金安。”澜翠急拦：“阿哥仔细手凉，莫揪了进忠公公的帽缨……”
“无碍的！”进忠直身堆笑，温声道，“这红穗子能入阿哥的眼，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。”竟倾了倾身子，由永璇冻得微红的小手攥住红穗揉搓。他眼角余光，却黏在暖帘缝隙间。
恰闻“哗啦”帘响，甜暖的鹅梨香混着红萝炭气涌出。魏嬿婉裹着莲青妆花缎灰鼠氅衣，捧錾福寿纹铜胎珐琅手炉，袅袅倚门。乌云髻斜簪点翠嵌米珠凤簪，流苏垂在玉色绫衬衣的灰鼠领上。
见进忠躬身逗弄永璇，她丹唇微启：“好个尽心的奴才！本宫隔窗瞧了半盏茶功夫，倒像是请了尊戴红绒的菩萨守门。那两绺朱丝线，竟比暖阁里的缠枝莲手炉还稀罕？再耽搁下去，本宫这盏滚烫的杏仁酪，怕是要凝成冻膏子了！”
进忠闻声，肩背倏然绷直，面上慈笑凝住，转瞬浮起窘促谄色。忙对永璇柔声道：“小主子恕罪，奴才这身贱骨还得紧赶着给娘娘当差呢！”说话间小心翼翼掰开攥着红穗的小手，指尖触到孩童温软掌心，如遭电掣般急缩，手忙脚乱扶正微歪的暖帽，急急捋顺纠缠的红丝穗。
待红绒结顶端端正正对准眉心，方定神朝门内深深一揖，喉间微哑：“奴才该死，劳动主儿久候。”言罢再不敢迟延，紧追魏嬿婉氅衣下摆扫过的暖风，低头跨过嵌铜活高槛。
魏嬿婉解下灰鼠氅衣递与春婵，慵懒地斜倚于南窗炕上，身后垫着秋香色金钱蟒引枕。炕几上置一盏犹自氤氲热气的杏仁酪，并几碟精巧饽饽。
进忠甚是乖觉，见春婵已退至外间守候，便紧趋几步，至炕沿跟前。不待吩咐，他自极自然地屈下一膝，半蹲半跪于波斯地毡之上，垂首躬身。隔着魏嬿婉软缎夹袄的下缘，力道适中地揉捏起她的小腿来。
“翊坤宫那位……命算是从鬼门关夺回来了，”他手下动作微滞，抬眼暗觑魏嬿婉神色，“只是……腹中那块成形的骨血，到底没能保住，落了。”
魏嬿婉正执银匙，轻搅着那盏杏仁酪，闻声指尖一顿，眸色却未移，只从鼻息间逸出一声淡淡的“嗯”，恍若在听一桩与己无干的闲话。
进忠掌力化柔而声气愈沉：“说来亦是天意垂怜，偏值此紧要关头，复添一重蹊跷。小顺子那猴儿，于漱玉亭斜对的旧宫垣基下查验。恰在前朝遗石——孔窍玲珑的太湖石畔，一株虬根盘结的老楸树下，竟被他慧眼瞥得，半埋于积叶朽柯间，赫然一侍卫制式的箭囊！”
魏嬿婉搅动杏仁酪的银匙蓦然凝驻，悬于青玉盏沿。
进忠窥其神色，唇畔哂意愈深，缓声续言：“小顺子倒是个伶俐的，拨叶细辨——嗬！那箭囊之中，竟隐现寸许衣角！其料殊异，乃内造库御用锦缎，至若色样纹章……”其声倏然一收，切齿吐字：“恰是翊坤宫那位素来心之所钟，艾绿缠枝莲纹。”
“啪嗒！”魏嬿婉手中银匙坠落盏中，酪浆微溅。其含情妙目圆睁，樱唇轻启，失声惊道：“果真？！”
进忠见状，佯作惶恐，急道：“哎哟主儿，噤声！此等要命勾当，奴才岂敢妄断虚实？左右非是我等裁诬构陷！”手下揉捏未辍，复又低语：“只是您道奇也不奇？桩桩件件偏撞作一处。皇后娘娘甫遭‘失足’落水，为凌云彻‘救美’于前；旋即便于宫苑幽僻处，搜得藏其衣料的侍卫信物……皇上闻奏，拂袖而起，雷霆之怒啊！”
他趋近数寸，朱缨几欲拂膝，声若游丝：“皇上震怒，当场掴颊！疑其玉胎所落……恐非承天胤嗣！已颁严旨，穷究到底！”
“这不，”进忠略直腰身，“奴才甫自慎刑司鞫审凌云彻归，易服以涤浊腥，便疾趋来禀主儿。此后行止，端赖主儿示下，奴才也好阴为筹策。”言讫，复垂首凝神侍按，暖阁内唯余炭火星荜拨之声，并其冠上红绦微曳。
魏嬿婉轻拈帕子，掩唇低低一叹，眸中神色几番流转，半晌，终是幽幽道：“彼二人之命，我岂不欲取之？然则……我亦为女人，亦知女人的悲苦。纵有雷霆手段，能将那翊坤宫母子溺毙于无形——此乃生死之搏，胜败由天，我心虽狠，认得是这明刀明枪的因果。”
“唯是……那等污人名节、泼尽脏水，引动世道口舌如刀、生生将人嚼碎咽下之事……我实不忍为，亦不屑为！同为女子，深知这‘贞洁’二字，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，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纲常。多少好女儿，便这般被唾沫星子筑起的牌坊活活压死！”
“罢了！此事咱们置身事外便是。她若真有那舌底翻莲、颠倒乾坤的机辩之才，于这汹汹众口、泼天污水之中挣出一条生路，那是她的造化与本事。若她不能……亦是她命数该绝。我等冷眼旁观，静待其果便是。”魏嬿婉指尖微微蜷紧那方素帕，烛光摇曳，映着她面上神色，半是狠厉，半是难以言喻的倦怠与悲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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