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小林在去财务科报销的时候,偶然间撞见了王会计对着一个空的铅笔盒唉声叹气。当时,王会计正手持一根回形针,小心翼翼地捅着钢笔尖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:“这已经是这个月坏掉的第三支英雄100钢笔了。”
高小林的目光被王会计桌上摊开的采购申请单吸引住了。他定睛一看,只见单子上赫然写着:“铁皮铅笔盒10个,2B铅笔20支”,然而,在这行字的后面,却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叉。再看审批意见栏里,写着“经费不足,暂缓”几个字。
高小林心头一动,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,兴奋地一拍大腿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,把王会计吓了一大跳,手中的回形针也“啪嗒”一声掉到了地上。
“老王!我发现一个大商机啊!”高小林激动地喊道。“商机”这个词,还是他从报纸的夹缝广告里看来的。那段时间,报纸上总是在强调“市场经济搞活”,而街面上的文具店也天天都挂着“缺货”的牌子。
高小林兴奋地蹲在审批办办公室那张破旧的沙发上,开始噼里啪啦地扒拉起算盘来。经过一番仔细的计算,他越算越觉得这件事情大有可为:“咱们审批办要是能开一家办公用品厂,实现自产自销,不仅可以满足机关内部的需求,还能为单位创造额外的收入呢!”
小李被派去采购原材料那天,骑着二八自行车在批发市场转了三圈。他兜里揣着高小林给的二百块钱,见着便宜货就走不动道。卖纸的商贩拍着胸脯说"这可是进口道林纸",小李摸了摸纸边,觉得比机关用的薄点,但价格便宜一半,立刻拍板要了五十令。买钢笔尖的时候更离谱,小贩从麻袋里倒出一堆锈迹斑斑的零件,说"处理库存,买十送五",小李想着"领导要求节约",数着钢镚儿就把零件装了蛇皮袋。
工厂就设在机关后院的旧仓库里。高小林找木工打了几张工作台,把从废品站淘来的手动印刷机擦了又擦。开机那天他特意系了条红领带,对着十几个临时招来的家属院大妈讲话:"同志们!咱这是响应改革开放号召,搞活第三产业!"话音没落,印刷机突然"咯噔"一声卡了壳,喷了旁边小王一脸油墨。
生产出来的东西简直是灾难。笔记本用的纸薄得能看见下一页的字,小李拿钢笔一写,墨水直接透到第三页,把"审批专用"四个字晕成了墨团。铁皮铅笔盒更绝,边角没打磨光滑,小王的儿子用了三天,手指划了三道口子。最要命的是钢笔,灌上墨水就漏,有回高小林拿着自己厂产的钢笔签文件,墨水顺着笔尖滴在"同意"俩字上,活活把文件晕成了"司意"。
高小林不信邪。他揣着几样样品跑到人事科,往科长桌上一拍:"老张!咱机关自己产的办公用品,质量杠杠的!"张科长拿起铅笔转了两圈,铅芯"啪"地断成两截。高小林脸一红,又拿起笔记本:"你看这纸,多白!"张科长翻开一页,对着窗户照了照:"高主任,我咋觉得这纸比手纸还透呢?"
硬的不行来软的,这可是高小林的拿手好戏。他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,让小李拟了一份通知,要求机关各科室“优先采购审批办办公用品厂产品”。
通知刚下发三天,麻烦就找上门来了。保卫科的老王气冲冲地拎着个漏墨的钢笔,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办公室,“高主任!你看看你这破笔,把我的制服都染了!我明天还怎么站岗啊?”他的声音震得办公室的玻璃都嗡嗡作响。
财务科的王会计也不甘示弱,她“砰”的一声把一摞写了没两行就报废的笔记本摔在桌上,“高小林!你这是让我们拿废纸做账呢?”那摞笔记本像小山一样堆在桌上,摇摇欲坠。
高小林看着眼前这一幕,心里暗暗叫苦。他原本以为这个办法能解决滞销的问题,没想到却惹来了这么多麻烦。滞销的货物在仓库里堆积如山,都快把仓库给撑破了。
高小林看着那成箱的铁皮铅笔盒,突然灵机一动,“有了!”他一拍脑袋,“发福利!”
于是,每个审批办的员工都收到了一份“大礼包”:一个掉漆的铅笔盒,三支漏墨的钢笔,还有五本透光的笔记本。
小五拿到手后,当晚就把那个掉漆的铅笔盒改造成了一个烟灰缸。他得意地把烟灰缸放在桌上,还向同事们炫耀:“看,这可是高主任送的福利!”
小李的儿子则把那三支漏墨的钢笔当成了水枪,灌了肥皂水后,在房间里喷得满墙都是泡泡,开心得哈哈大笑。
工厂关张那天,高小林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仓库里,四周一片死寂,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。他默默地凝视着那空荡荡的货架和堆积如山的纸箱,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。
突然,他的目光落在了脚边的一个铁皮铅笔盒上。那是他曾经用过的,上面已经布满了划痕和锈迹。他轻轻地踢了一下,盒盖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,惊飞了角落里的一只麻雀。
高小林掏出腰间的BP机,按下了几个按钮,想要给上级领导汇报一下工厂的“战略调整”情况。然而,由于信号不好,屏幕上只显示出一条“您有新的寻呼,请到126台查询”的提示信息。
就在这时,小李走了过来,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。他不小心碰倒了堆在墙角的一摞笔记本,哗啦啦地撒了一地。高小林连忙走过去帮忙捡起来,当他翻开其中一本时,发现每本的第一页都印着他亲自设计的厂标:一个歪歪扭扭的算盘,旁边写着“审批办办公用品厂品质如一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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