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灵王病榻前-最后的烛光与托付
(寝殿内药香混着沉水香弥漫,半截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,将老灵王枯槁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。公子章跪在榻前,指腹摩挲着父亲冰凉如玉石的手背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纳兰巴特尔侍立在侧,玄色袍角垂落如墨,眼神比殿外的阴云更凝重。檐外风卷残叶,雷声滚过天际,雨珠正急不可耐地叩击窗棂。)
老灵王:(声音从齿间挤出来,微弱却带着一丝回光返照的清明,他费力地反扣住公子章的手,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绷出青白)"章儿……我的儿……"(一声长叹拖得极长,尾音里裹着半生的疲惫与化不开的愧疚)"这些年……父王……对不住你……"
(公子章喉结猛地滚动,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,刚要开口,却被父亲骤然锐利的眼神按了回去。)
老灵王:(目光越过儿子的肩,仿佛穿透殿宇的梁柱,落进遥远的光阴里)"那年你才多大?蜷在偏殿的冷榻上,烧得只剩一口气……像片被霜打透的枯叶子……"(他缓缓闭眼,一滴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沟壑滑落,砸在锦被上洇出浅痕)"父王把你……丢下了……"(喉间涌上腥甜,他咳了两声才续道)"不是不想救,是那时赵国的天要塌了——西境狼烟未灭,朝堂党争如沸,内忧……比关外的胡骑更吃人啊……"(每说一字都像抽走一丝力气,声音轻得要被风卷走)"诸侯家的儿女,哪个不是被这世道裹着往前滚?滚得血肉模糊,也由不得自己停步……"
(他忽然睁眼,目光死死锁住公子章的脸,带着近乎贪婪的审视,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魂魄里)
老灵王:"你出生那年,父王二十三……正是挥剑能断石的年纪,总以为这天下唾手可得……"(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,像烛火跳了跳)"你娘抱着你,那么小一团,眼睛亮得像塞北草原的星子……"(笑意瞬间熄灭,被更深的痛苦吞没)"后来你病得快死,父王却要把你当弃子——"(握着的手猛地收紧,指节硌得公子章生疼)"悔啊……悔得肝肠都烂了……却再没回头路了……"
老灵王:(声音忽然软下来,带着对幼子的疼惜)"还有你弟弟……鄢儿……"(喉头一阵哽咽,他偏过头咳了几声,纳兰忙上前用帕子接住咳出的血丝)"他自小身子弱,性子也温吞,父王对他只有一个念想……"(眼神飘向殿角的空处,像是看见少年赏花的模样)"愿他一生逍遥,做个富贵闲人,春日里看海棠落满阶,冬夜里听暖炉煮雪,离这些刀光剑影远远的……"(幻象碎了,声音陡然拔尖,带着撕心裂肺的痛)"可谁知道!谁能料到啊!"(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,枯手死死抓着榻沿)"这乱局终究把他卷进来了……连个安稳的梦都……做不成了……"
(纳兰急忙屈膝抚背,掌心能摸到老灵王单薄的脊背在剧烈颤抖。缓过气来,老灵王重新看向公子章,目光里裹着骄傲,裹着悲伤,更裹着化不开的遗憾。)
老灵王:"瞧瞧你如今……这般身量,这般眉眼……活脱脱是父王当年的影子……"(他喘了口气,眼神渐渐沉下去)"可惜父王看不到了……看不到你坐稳这江山,看不到赵国在你手里……会是何等模样……"
(喘息声稍定,他眼中陡然迸出帝王最后的锐光,声音虽低却字字如钉)
老灵王:"听着!章儿!赵国这千斤重担,今日便交给你了!"(一字一顿,像是用尽毕生力气)"老臣里,肥义忠直如磐石,可托腹心;陈将军勇略兼备,是国之干城!遇大事多听他们的,多问他们的,切莫学父王当年的刚愎自用……明白吗?!"
(公子章重重叩首,额角抵着冰凉的地砖,泪水砸在砖缝里洇开一小片湿痕。)
老灵王:(目光飘向殿外,雨丝已顺着窗缝钻进来,在地上积成细流)"我的鄢儿……还有我这把老骨头的丧事……"(声音发颤)"要快!尽快办!拖不得……拖则生变!"(忽然抓住公子章的手,眼神灼灼)"办完丧事,立刻办你和纳兰的喜事!用这红事……冲冲白事的晦气!冲散邯郸城的阴霾!也冲一冲你身上的血煞气!"(呼吸愈发急促)"然后……立刻登基!名正言顺才能稳住人心!"
(提到机关术时,他眼中闪过一丝亮,随即又暗下去)
老灵王:"那声波机关的进度,孤知道……"(语气里满是惋惜)"可惜啊……范行、林婉儿这般惊世之才,终究是商君的人,不能为赵国所用……"(长叹如漏风的风箱)"做个顺水人情也好,结个善缘……记住!近些年务必与秦国和睦,万不可起争端!"
(他挣扎着要坐起来,纳兰忙垫上锦枕。老灵王凑近公子章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洞悉世事的凝重)
老灵王:"还有一事……你要刻在骨头上!"(枯眼死死盯住儿子,一字一顿如淬毒的冰锥)"韩国、魏国那边,但凡牵扯晋国旧事——"(呼吸陡然急促,胸口剧烈起伏)"无论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,许何等重利,甚至搬出三晋同脉的情分……"(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)"你!给!我!躲!远!点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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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那不是浑水……"(剧烈咳嗽打断话语,他咳了半晌才喘过气,声音嘶哑如破锣)"是裹着蜜糖的血海漩涡!是埋了无数白骨的无底洞!"(眼神里爬满后怕)"韩虔、魏斯、赵籍当年能联手分食旧主,今日就能互相撕咬!他们翻的旧账,搅的血泥,你一丝一毫都别沾!"
(用尽最后力气拍了拍公子章的手背,声音陡然清亮却带着决绝)
老灵王:"记住!晋国早亡了!赵国的路在前方,不在那堆发臭的故纸堆里!保全自身,稳住根基,才是正途!"
(话音落时,他眼中的精光骤然涣散。那只刚拍过儿子手背的手,忽然微微抬起,指节在风中轻颤,离公子章的发顶不过寸许,却在即将触到的刹那,重重坠落在榻沿。)
(殿外惊雷炸响,暴雨骤然倾盆而下,仿佛要将这寝殿的梁柱都冲垮。老灵王仰面倒在锦枕上,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,空洞的眼神望着藻井描金的龙凤,嘴唇还在无声翕动,像是仍在念叨"别沾……别沾……")
(公子章跪在榻前,父亲最后那森寒的警告如冰锥刺入骨髓。他看着父亲灰败的面容,看着那只悬在半空又坠落的手,终于明白那个曾如山岳般庇护他、也曾将他推入深渊的君王,真的要走了。他猛地俯身,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压抑半生的悲恸与山岳般的责任冲破喉咙,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:"父王——!")
(半截烛火终于被穿堂风吹灭,寝殿陷入一片昏黑。只有殿外的暴雨惊雷还在咆哮,送别这位在权力场挣扎了一生的雄主。)
(老灵王寝殿,悲恸的余音尚未散尽,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。公子章额上还沾着地砖的灰印,纳兰正欲搀扶他起身...)**
殿门被猛地推开!
一阵阴风卷入,吹得残烛明灭。几名身着深紫宗正礼袍、须发皆白的老者,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,无声无息地“滑”了进来。为首的老宗正,脸皮如同风干的橘皮,耷拉的眼皮下射出精光,对着榻上尚有余温的尸身草草一揖,便转向公子章,声音干涩平板,不带一丝温度:
“太子殿下,节哀。”(敷衍至极)
“然,礼不可废!”(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)“灵王陛下龙驭宾天,按祖宗礼法,当停灵**三日!沐浴、更衣、小殓、大殓、卜筮吉凶、告庙祭天…一应仪程,**缺一不可!**此乃敬天法祖,人伦大防!岂能…(他拖长音,目光扫过公子章红肿的眼)仓促行事?”
公子章:(猛地抬头,眼中血丝密布,悲痛瞬间被怒火点燃!他一把挥开纳兰搀扶的手,像头被激怒的雄狮站起身,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)“不行!”
他指向榻上父亲尚未瞑目的遗容,又指向殿外风雨中另一处停灵之所的方向,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:
“父王…遗命!即刻发丧!连同…鄢弟…(声音哽咽了一瞬)一并移入宗人府!合!办!一刻…都!不!许!拖!”
老宗正:*(眼皮都没动一下,仿佛没听见“遗命”二字,只抓住“合办”大做文章)“合办?!”(他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,仿佛听到了最亵渎神灵的言辞,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公子章)“太子殿下!您…您糊涂啊!”
“父子同丧,已属罕见!兄弟同殓?闻所未闻!”(他痛心疾首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公子章脸上)“此乃大悖伦常!藐视祖宗成法!是对天地神灵、对列祖列宗的…大不敬!”(他身后几个老家伙也适时地发出“啧啧”的叹息和摇头,形成一片无形的道德压力场)
公子章:(胸膛剧烈起伏,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!他想起父亲临终“尽快办!别拖!拖则生变!”的嘶吼,想起纳兰说的“最多三日”,想起朝堂内外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…他猛地踏前一步,几乎与老宗正脸贴脸,眼中是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)“孤说——现在!立刻!马上!办!你…聋了吗?!”
(空气凝固!剑拔弩张!老宗正被那杀气逼得后退半步,脸色发白,但浑浊的老眼里依旧闪烁着顽固的精光。双方僵持,只有烛火噼啪作响,如同紧绷的弓弦。)
僵持良久。
一个稍微年轻些(相对而言)的宗正,眼珠转了转,扯了扯老宗正的袖子,低声道:“大宗正…太子…哀痛过度…情有可原…不如…各退一步?”(眼神暗示:硬顶下去,万一这刚死了爹的愣头青真发疯…)
老宗正:(喉结滚动,权衡利弊。他死死盯着公子章布满血丝、毫不退让的眼睛,最终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带着施舍般的倨傲)“好…好!太子殿下‘孝心’可悯…(‘孝心’二字咬得极重,充满讽刺)停灵三日!这是底线!”(他竖起三根枯枝般的手指)“三日后,方可移灵宗人府!至于…(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公子鄢灵堂方向)合办?哼!既然殿下执意如此…宗人府…准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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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“准了”二字,他说得如同恩赐,仿佛这本身就是对礼法最大的亵渎和妥协。)
公子章:(牙关紧咬,牙龈几乎渗出血来!三日!父亲遗命是“即刻”!他知道这是老东西们能做出的最大“让步”,也知道再争下去只会耽误更多时间。他闭上眼,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和悲愤,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)“…**行。”
老宗正:(脸上立刻浮起一丝得逞的、冰冷的笑意,微微躬身,礼仪无可挑剔,话语却如毒针)“太子殿下…英明。臣等…告退,即刻去安排…停灵事宜。”(他刻意加重“停灵”二字)“只是…”(他直起身,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殿堂和寥寥无几的宫人,皮笑肉不笑)“灵王与公子鄢殿下两处停灵,仪程浩大,礼器、人手、祭品…桩桩件件都需周全。宗人府…力有不逮啊!恐…**无法提供额外襄助。殿下您…年轻力壮,想必自有主张?呵呵…”
(几声干瘪的“呵呵”在死寂的殿堂里回荡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等着看笑话的意味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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