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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空客栈戏牡丹（第5页）
“小六！！！住口！额滴桌子啊——！”佟湘玉心疼地看着被汤显祖撞歪的檀木方桌，发出心碎的尖叫。
“够了！！！！”
一声饱含着悲愤、绝望、羞耻、崩溃的嘶吼，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，从光柱中心爆发出来！
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所有的喧嚣——无双那还举着的电子唢呐的尾音、邢育森僵硬的撅嘴姿势、燕小六手中快板最后一声脆响、佟湘玉的尖叫、白敬琪兴奋的“哗擦！”……一切声音戛然而止。
阳光依旧灼热地照在那个破洞上。
汤显祖站在金色的光柱中心，胸口剧烈地起伏，像一尾濒死的鱼，贪婪地吞咽着空气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脸上不再有刚才的惊惶无措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封的冰冷。
那冰冷深处，燃烧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与彻底的荒诞感。
“呵……呵呵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异的、神经质的低笑，眼睛缓缓扫过那些把他视作稀罕怪物围观解构的人们——那分析他心事的机器（在他眼中），那扮相跳脱的女子，那试图非礼的捕头，那狗血乱喷的差役……
他猛地转身，不再看任何人，袍袖用力一挥，仿佛要拂去这满室不堪的尘埃！
他拖着沉重的脚步，踉踉跄跄地朝客栈门外那片尚存的阴影走去。
阳光照在他孤绝的背影上，透着一股穷途末路、心如死灰的灰败气息，再无初到时那份文士的雅致，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抽离了梦想、尊严和所有希望的残影。
他甚至没去理会那个通着天的破洞，仿佛那里通向的不是天光，而是他剧本里永远无法抵达的那个坟墓。
他的步履蹒跚而坚定，朝着门外走去。
“等等！”
一个清晰、温和却带着穿透力的女声响起。
是阿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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汤显祖的脚步微微一滞，但并未停留。
“汤先生，”阿楚没有试图阻拦他的身体前行，但她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，清晰地追着他沉重的背影，“您的《牡丹亭》，三百七十年后刊行定稿，字字珠玉，被誉为‘曲海明珠’，千古绝唱，至今仍被无数人喜爱、传唱、改编……滋养着千千万万相信至情超越生死的灵魂。”她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到汤显祖耳中，也飘散在寂静下来的客栈里。
汤显祖的脚步彻底顿住了。
僵硬的背影微微一震。
晏辰不知何时已走到阿楚身边，平静地补充，目光似能穿透那佝偻的身影：“您现在所有的迷惘、所有的不确定、所有的撕扯……那些痛苦本身，就是后世那颗明珠上最独特璀璨的光华。没有您此刻这烈火煎熬般的自问，就没有后人心中那片绚烂如永昼的‘情天’。”
铁蛋的金属臂无声地调整了一下角度，他胸前的面板无声地投射出一面悬浮在空中的、柔和的半透明光幕。
光幕上，流淌着无数细腻、优美、婉转而饱含深情的词句片段。
那是后世文人墨客、戏评家、普通观众对《牡丹亭》浩如烟海的赞誉摘录：“案头清供，花丛艳影，玉茗堂《牡丹亭》传奇，在言情之文，最胜是真情流露…”
“非情字不足以生，非情字不足以死。情至则生者可以死，死者可以生…”
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，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，死而不可复生者，皆非情之至也…（正是汤显祖之前激烈否定的自己的‘呓语’）——此句直摄情魂，裂人肺腑！”
光幕的右下角，还不断滚动着实时弹幕翻译过的文字流：
【杜丽娘YYDS！永远的真·大女主！】
【跪求杜丽娘VR惊梦全息互动版！想看现场版丽娘小姐姐诈尸（不是）！】
【先生！求问《游园惊梦》的VR重制版啥时候上线啊？家人们刷游艇支持！（刷游艇表情*99）】
【情字至顶！不服来辩！】
汤显祖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。
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，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脸上的冰冷、冰封、愤怒如同冰雪遇到了正午的阳光，开始无声地消融、碎裂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极其复杂的表情。
他那双曾充满惊骇、恐惧、迷茫的眼睛里，此刻翻滚着无法抑制的浪潮——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，继而是一点微弱的星火，仿佛在绝境中突然窥见了一丝来自未来时空的光芒。
随后，巨大的困惑和更加深刻的迷茫袭来，像海啸一样几乎再次将他淹没。
最后，这一切混乱的情绪在剧烈的翻腾中，凝固成一种极其纯粹的、极其沉重的……困惑？
一滴浑浊的泪水，毫无征兆地顺着他布满纹路的眼角滚落下来。
划过脸颊上沾着的灰尘痕迹，留下一道湿亮的、清晰的痕迹。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挤出来，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、沙哑的哽咽。
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。
他伸出手指，颤巍巍地指向铁蛋面前那片流光溢彩的词句光幕，指向那句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……”，指向那句他激烈驳斥为“痴人说梦”的原话。
“……这……这当真是……后世之人……所言？”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粗粝的石砾磨过。
“千真万确。”阿楚的声音温和而笃定，“无数人因您笔下这‘痴梦’，而相信至情的力量可以超越生死，抵达永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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