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浪拍打着艨艟舰尾的铜环,发出清越的脆响。
孙权的玄色大氅被风卷起半幅,露出腰间新铸的吴钩——那是用建安五年庐江铁矿的精铁打的,刃口还泛着冷光。
吕蒙还在说试航的细节,他却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,那里有片模糊的白帆——是刘备的江夏水军在巡江,船身比去年高了三尺。
"若封江......"吕蒙的声音突然拔高,"二十艘艨艟一字排开,就算是关羽的楼船也得绕着走!"
孙权的手指在撞角上顿住。
撞角包的精铁是从交州运的,每块都耗了三斗盐税,可他想起上个月密报里的图——刘备的海船吃水线比这艨艟深了五尺,船帆用的是越布,风大时能贴着浪尖飞。"若是他不从江上走呢?"他突然开口,"从海上绕到会稽?"
吕蒙的脸瞬间涨红。
他望着自己沾着木屑的手,那是刚才检查船板时蹭的:"海......海上风大,我军的楼船......"
"我军的楼船出不了长江口。"孙权替他说完,大氅猛地甩下,遮住了眼底的暗芒。
他转身往舱门走,靴底碾过甲板上未扫净的木屑:"后日试水,你盯着。"话音未落,人已消失在舱口,只留下江风卷着他的尾音,撞碎在船舷的冰棱上。
许都丞相府的暖阁里,炭盆烧得正旺。
华歆捧着半块油纸包的肉干,指尖被油浸透了,泛着亮闪闪的光:"魏王请看,这油纸是用桐油浸过的,隔水隔潮。
肉干裹上这个,放在马褡里半月,还是干的。"
曹操捏起肉干咬了一口,硬得硌得后槽牙疼。
可他眼睛亮了:"比那铁罐头省事!"他甩着油纸转向阶下的工匠,"照这个做!
给你三天,做出五千份!"
工匠们领命退下时,衣摆扫过炭盆,带起几点火星。
第三日未时,华歆捧着一摞发霉的油纸进来时,曹操正用指甲刮着案头的铁罐头——那是从洛阳商队抢来的,焊缝细得像头发丝。
"魏王。"华歆的声音发颤,油纸在他手里窸窣作响,"工匠说......这油纸见了汗气就软,包了肉干搁在马褡里,马背的热气一烘,油就渗出来,肉......肉就霉了。"
曹操的指甲在罐身上划出道白痕。
他盯着那堆发霉的油纸,忽然笑了:"公嗣,你说刘使君的罐头焊缝,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方?"不等华歆回答,他抓起案头的铁罐头砸向炭盆,铁皮撞在铜壁上,"哐当"一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。
长安城的军帐里,烛火在风里打旋。
陈子元的朱笔停在"云中郡"三个字上,墨迹晕开,像滴凝固的血。
他面前的羊皮地图上,北匈奴的进军路线被画了七道,每道都指向雁门——刘豹给左贤王画的饼是河套的盐池,可盐池在汉军手里,这老匹夫难道不知道?
"大人。"亲兵掀帘进来,手里捧着个陶碗,"陛下让送的羊肉羹,还热乎。"
陈子元没接。
他望着地图上"北匈奴王庭"那团模糊的墨迹,想起上个月归降的匈奴斥候说的话:"左贤王的马队,三天能跑八百里,马背上挂着风干的羊腿,渴了就割马颈上的血喝。"他的指节抵着下巴,那里有道浅浅的疤——是去年在新野被飞箭擦的。"后勤还是不够。"他喃喃自语,"雁门的铁轨才铺到代郡,剩下的三百里得靠马驮......"
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刘备掀帘进来时,龙袍下摆沾着雪,发间还凝着冰碴:"子元,北匈奴的事,你怎么看?"
陈子元起身,朱笔在地图上点了点:"打是要打的,但得先稳住。"他的目光扫过"漠南"二字,"左贤王要的是草场,咱们不妨......"
"派使者?"刘备接口,"去年石韬出使乌桓,说那小子嘴皮子利索。"
陈子元的手指在案上轻叩。
烛火突然明了些,照见他眼底的暗涌:"石韬去过草原,懂他们的规矩。"他抓起案头的密报,"但得让他带点东西——盐、铁,还有......"他顿了顿,"咱们的罐头。"
刘备盯着他,忽然笑了:"你这脑子,转得比铁轨车还快。"他转身要走,又回头,"让石韬后日启程。
北匈奴的雪,可等不得。"
帐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。
陈子元望着刘备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,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。
烛火映着地图上的红笔标记,像极了草原上将要燃起的烽火。
他忽然想起石韬上个月送的胡笳,那声音呜咽得很,像极了即将到来的风暴前的低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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