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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0章 规则之溺（第1页）

沙。

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字。柳清音的视野、听觉、触觉，乃至她的思想，都被一种无垠的、干燥的、正在将一切碾为同类的力量所充斥。那并非物理层面的沙暴，尽管风声凄厉如无数怨魂的合唱，也不是单纯的土石颗粒，尽管她的皮肤能感受到一种比金刚砂还要粗粝的摩擦。这是一种概念层面的侵蚀，是“沙之神国”的最高意志，在将它国度之外的“异物”，强行同化为它国度之内的一部分。她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，而那意志要做的，就是修正这个错误。

空气正在变成沙。每一缕风，都携带上了固体的重量与棱角，呼吸不再是获取生机，而成了一种自我磨损的酷刑。光线正在变成沙。原本照亮绿洲的阳光，被折射、扭曲，最终化为亿万个微小的、滚烫的光之沙砾，它们不提供照明，只施加灼热的烙印。甚至连她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，那些承载着绿洲生机的泥土，其内在的“湿润”、“生命”、“聚合”等规则，都在被更高位阶的“干燥”、“死寂”、“离散”所覆盖、改写。大地正在放弃它自己，主动地沙化、崩解。

她体内的道之循环在疯狂运转，生机规则构筑的界域，如同风暴中的一片孤叶，被压缩到了极致。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对抗。她的“道”，是完美的、自洽的，但它太年轻、太弱小，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，却要对抗一个正值壮年的泰坦。对方甚至没有真正地“出手”，仅仅是宣告了自己的存在，整个世界便自发地成为了它的武器。这就是神国之主的力量，它的意志，便是它疆域内的天道。

绝望感，并非源于力量的悬殊，而是源于规则的无解。她无法反击，因为敌人无处不在，又无处可寻。她攻击风，风便是沙；她攻击光，光便是沙；她攻击大地，大地早已是沙。她的任何反抗，都像是溺水者挥舞手臂，除了加速消耗自己的体力，搅动起更多的水流将自己包裹外，毫无意义。她的道之界域，正在被磨损，构成界域的法则线条，一根根地变得暗淡、脆弱。一旦界域破碎，她的“道”将彻底暴露在这场规则的洪水中，瞬间就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，连同她的肉体与神魂，都将成为这片无尽沙海中，一捧没有故事的沙尘。

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那股宏大的、冷漠的意志彻底淹没之际，她怀中，那截被她夺来的“货物”，那截看似平平无奇的苍白骨骼，忽然震动了一下。

这一下震动，微弱，却精准。它没有释放出任何惊天动地的能量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但它传递出一种截然不同的“规则”。如果说，沙之神国的规则是“同化万物”，那么这截骨骼传递出的，就是一种更为古老、更为霸道的“定义存在”。它不与外界的规则对抗，它只是在柳清音的身体周围，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C态，宣告了一个新的“真实”。

【此地，非沙。】

一个没有声音的意念，直接烙印在柳清音的神魂深处。

瞬间，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规则洪流，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。并非被挡住，而是被“无视”了。在她身体周围一尺的范围内，空气恢复了流动，光线恢复了清澈，她甚至能重新感受到脚下泥土那微弱的湿意。仿佛她与那恐怖的沙之世界之间，被插入了一层看不见的、绝对隔绝的玻璃。外面是末日天灾，内部却风平浪静。她像是沉入深海的潜水钟，外界的水压再大，也无法侵入其内。

那股来自神国之主的意志，明显地愣了一下。它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“空洞”，一个它的规则无法覆盖、无法理解、无法触及的“无”。它愤怒了。整个沙化世界的压力，骤然提升了十倍，百倍！无数由规则凝聚成的沙之锁链、沙之刀刃、沙之巨磨，从四面八方，朝着那个“空洞”疯狂地挤压、切割、碾压而来。

骨骼再次震动。

【此地，无时。】

又一个意念烙印而下。

柳清音眼中的世界，骤然定格。那些疯狂涌来的沙之造物，那些狰狞的规则具象，全都凝固在了半空中，保持着前一刹那的姿态。风停了，光凝了，连她自己的心跳和思维，都仿佛要被拖入这片永恒的静止。但骨骼传递来的一丝温润感，保护了她的意识，让她成为了这片“无时区域”中，唯一的“观察者”。

她清晰地“看”到，那些沙之规则在触碰到她身周一尺的界限时，便陷入了时间的迷航。它们并非被摧毁，而是被剥夺了“过程”。它们的前一瞬与后一瞬，被无限拉长，导致它们永远无法完成“击中”这个动作。

神国之主的意志，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暴怒与困惑。它无法理解，这是何种力量。这不是空间，不是时间，而是一种它从未接触过的、凌驾于它认知之上的……“权限”。

骨骼第三次震动，这一次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意味。

【此地，归墟。】

最后的意念，如同创世的最终敕令。

柳清音眼前的世界，没有崩塌，没有爆炸，而是……消失了。

不是视觉上的消失，而是概念上的“抹除”。她与那片被沙化的绿洲，被那神国之主意志笼罩的天地，从“存在”这个层面上，被强行剥离。她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幅画中，被剪下来的人形，而那幅画，依旧挂在墙上。画中的风暴仍在肆虐，但画中人，已经与画，再无关系。

她的身体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，向后坠落。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光怪陆离的、由纯粹法则线条构成的屏障。她最后一眼看到的，是那片沙之世界在她的感知中迅速缩小，最终变成一个躁动不安的光点。而那个光点中，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，却又无能为力的咆哮。

然后，一切归于黑暗。

她坠入了一个，不属于已知世界的……深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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