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冰冷而坚定的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,那翠绿色的守护罩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光芒。
悬浮在空中的海尔布拉姆,脸上的错愕和戏谑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,那情绪深处,翻涌着被触及最痛往事的暴怒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。
“保护?守护?”海尔布拉姆的声音变得嘶哑而扭曲,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,“金……你总是这样……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、想要保护一切的姿态!但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!你根本不知道……真正的失去是什么滋味!”
他的话语如同打开了某个锈蚀已久的闸门,一段尘封了七百年的、染血的记忆,不受控制地涌入两人的脑海。
七百年前,妖精王之森外。
年幼的海尔布拉姆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妖精族同伴,因为好奇离开了森林的庇护,不幸被一队凶残的人类奴隶贩子捕获。他们被关在冰冷的铁笼里,充满了恐惧和无助。
消息传回妖精王之森,当时尚且年轻、还未完全成长为后来那般沉稳的金,心急如焚。救友心切的他,甚至不顾族规和劝阻,一度冲动地想要独自离开森林去营救。
当他最终历经艰难赶到奴隶贩子的营地时,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——几个年轻的妖精同伴已经倒在血泊中,失去了生机。而海尔布拉姆正被一个独眼的、面目狰狞的人类头领踩在脚下,奄奄一息。
“不!!!”年轻的金发出悲愤的怒吼,冲向那个独眼男人。
然而,极度的愤怒和悲伤让他失去了冷静。就在他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惨剧和敌人吸引时,身后阴影处,另一个潜伏的人类佣兵发动了致命的偷袭。
淬毒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后心,同时一股针对精神的恶毒诅咒魔力涌入他的脑海。
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剧痛瞬间击垮了金!他喷出一口鲜血,视线变得模糊,身体无力地坠入了旁边湍急的河流之中,被汹涌的河水卷走,失去了意识……
河流下游。
失忆的、遍体鳞伤的金被冲上了岸。幸运的是,他被一个在此附近独自生活的、年幼的巨人族小女孩发现并救回了家。
那个小女孩,就是黛安。
一直孤独生活的黛安,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、长得很好看的小不点充满了好奇和欣喜。她笨拙地照顾他,给他分享自己采摘的野果,外向活泼地不断和他说话,即使得不到回应也很开心。
她非常、非常想要一个朋友。
失忆的金如同白纸,黛安的纯真和温暖渐渐融化了他内心的冰封和空洞。虽然想不起过去,但他本能地依赖和信任这个巨大的女孩。两人在这与世隔绝的角落,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伙伴。
后来有一天,黛安生病了,发着高烧,庞大的身体蜷缩着,显得无比脆弱。失忆的金急得团团转,却毫无办法。
就在这时,一位采药的善良人类老人路过,发现了他们。老人用草药悉心治好了黛安。
这件事,以及之后与老人村落短暂的、和平的接触,像是一把钥匙,开始慢慢撬动金尘封的记忆。温暖的画面、零碎的片段开始回归……
然而,好景不长。当金的记忆逐渐恢复,快要想起自己身份和职责时,一场灾难再次降临。
一天夜里,金发现远处老人所居住的村落方向,燃起了冲天大火,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的心,他立刻朝着村落飞去。
当他赶到时,看到的又是如同七百年前那般的地狱景象——村落被焚毁,遍地都是村民焦黑或被残忍杀害的尸体。
而在尸山血海之中,站着一个身影——一个独眼的、面目狰狞的男人,那张脸,金永远不会忘记,正是七百年前杀害他同伴、并偷袭了他的那个奴隶贩子头领。
“怎么可能……你……你怎么可能还活着?!”金难以置信地惊呼。人类怎么可能活七百年?!
那个独眼男人缓缓转过身,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,发出的声音却让金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:
“这也是……我想说的。”‘独眼男人’开口,声音嘶哑,“我明明亲眼看见……他杀死了你。”
金猛地一愣。
只见那个“独眼男人”的身体开始扭曲、变化,覆盖在体表的幻术如同蜡般融化褪去,最终露出了里面真实的、瘦小的妖精躯体——正是海尔布拉姆。
海尔布拉姆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痛苦、仇恨和疯狂,他指着自己脸上戴着的、那个脏兮兮的独眼头盔,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:
“我伪装成他的样子……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……就是为了不忘记!不忘记这份对人类的刻骨仇恨!!!”
他的眼中流下混浊的泪水,声音如同泣血:“五百年来!每一天,每一个夜晚!族人死前的哀嚎和绝望!都在我耳边回荡!折磨着我!!!”
他对着金,发出了最恶毒的誓言:“所以我发誓!我要杀光所有人类!一个不留!只有这样……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解脱!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!”
然而,他的话还没说完。
噗嗤——!
一朵由纯粹魔力构成的、娇艳欲滴却锋利无比的玫瑰,瞬间刺穿了他的胸口。
海尔布拉姆的身体猛地一僵,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玫瑰,然后又看向对面。
金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,他跪坐在地上,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痛苦而微微颤抖。他举着的手缓缓垂下,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连贯:
“对不起……海尔……但是……我……必须阻止你……”
“这是……我们的约定……不是吗……到了那个时候……由我来……阻止你……”
“我的……挚友……”
那朵玫瑰,是他们年少时,在金的花园里,海尔布拉姆最喜欢的一种花。他们曾天真地约定,无论未来发生什么,都要一起守护妖精族和重要的东西。如果有一天谁走上了歧路,另一个人一定要阻止他。
海尔布拉姆看着胸口的玫瑰,又看着痛哭流涕的金,疯狂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和清明,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、无忧无虑的午后……
但下一秒,无尽的黑暗和剧痛吞噬了他的意识。他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,身体缓缓向后倒去。
只留下金,跪在挚友的尸体和人类的废墟前,发出了压抑了七百年的、绝望而痛苦的哭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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