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影子。”她平静地说完,不再看我,蹒跚着走开了。
我不死心,又找到一个在屋檐下玩泥巴的小男孩。孩子总该单纯些吧?
“小朋友,”我蹲下身,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,“哥哥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?关于影子的游戏。”
小男孩抬起头,脸蛋很干净,眼睛很大,却同样空洞无神。他歪着头,似乎在理解“影子”这个词。然后,他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,指了指自己脚下:“影子?没有呀。”他甚至还天真地原地跳了跳,像是在向我证明,确实什么都没有。
“那……那如果,有人需要影子呢?”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。
小男孩困惑地看着我,摇了摇头,继续低头玩他的泥巴,嘴里含糊地哼着不成调的、诡异的歌谣。
一整天,我碰了无数次壁。男人,女人,老人,孩子……所有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。他们不惊讶,不愤怒,只是平静地、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向我展示他们空无一物的脚下,然后告诉我:“没有影子。”
“你看,我们根本没有影子,怎么给你呢?”
这句话,我听了不下数十遍。他们的笑容温和而麻木,像戴着一张统一的面具。这份“正常”的回应,比直接的恐吓更让人绝望。他们根本不觉得没有影子是什么问题,甚至无法理解我对影子的渴望和恐惧。
夜幕降临得很快。城里的夜晚并非漆黑一片,一种不知来源的、惨淡的青白色微光弥漫在空气中,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,却照不出任何影子。我蜷缩在一处废弃宅邸的廊檐下,又冷又饿,身心俱疲。雨水带来的寒气钻心刺骨,更可怕的是那种逐渐被同化的感觉——我开始觉得这永恒的雨天和死寂是那么令人窒息,却又隐隐有种放弃挣扎、融入其中的诱惑。
找到愿意给我银子的人?这根本就是个死局。
第二天,我在饥饿和寒冷的驱使下,开始尝试融入这里,至少,先弄点吃的。
我来到城里唯一一家还在开门营业的店铺——一家门脸狭窄的米铺。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褐色短褂、面容枯槁的掌柜,正就着那惨淡的微光,慢吞吞地拨弄着算盘。算珠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我摸了摸口袋,掏出几张被雨水浸得有些软塌的纸币。“掌柜的,买点吃的。”
掌柜抬起眼皮,看了看我手里的纸币,又看了看我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摇了摇头,伸出干瘦的手指,指了指柜台角落放着的一个小筐,里面盛着几颗颜色灰白、像是某种根茎的东西。
“城里,不用这个。”他的声音干涩,“以物易物。或者……做工。”
我看着那几颗怎么看都不像能吃的东西,胃里一阵翻腾。“做工?做什么工?”
掌柜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、难以捉摸的东西。“城外,东边三里,有一片血粟田。去收一筐血粟回来,换你三天口粮。”
血粟?这名字听着就邪性。但我没有选择。跟着掌柜指点的方向,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城门。城外依旧是那片泥泞和枯林,但东边不远处,确实有一片田地,里面生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植物。秆株是暗红色的,叶片墨绿,顶端结着穗子,那穗子也是暗红色的,沉甸甸的,在雨水中像凝结的血珠。
田里已经有几个“人”在劳作了。他们动作机械,沉默无声,用骨节突出的手,小心翼翼地掐下那些血红色的穗子,放进身后的背篓里。我学着他们的样子,走进田里。靠近那些血粟时,能闻到一股淡淡的、甜腻中带着铁锈气的味道,让人作呕。
干活的过程枯燥而疲惫。雨水不停地浇在身上,血粟的汁液沾在手上,留下难以洗掉的暗红色痕迹,像是干涸的血。旁边那些劳作的“人”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,也没有彼此交流,整个田地里只有雨水声和偶尔植株摩擦的沙沙声。这种氛围压抑得让人发疯。
我强忍着不适,勉强摘了半筐,实在累得直不起腰,便打算回去交差。就在我直起身,捶打着酸痛的腰部时,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正在弯腰劳作的老者的脚下。
田埂被雨水泡得泥泞,按理说,人站在上面,应该会留下更深的脚印凹陷,或许会有积水的倒影。但是,没有。那老者的双脚陷在泥里,可他身体下方的泥地,却平整得像没有人站在那里一样。这种视觉上的错位感极其诡异,让我心头一阵发冷。他们不是简单地“没有影子”,而是他们的存在,似乎无法在任何平面上留下光与影交互的痕迹。
带着那半筐血粟回到米铺,掌柜看了看,没说什么,从柜台下拿出三块黑乎乎的、像是粗粮窝头一样的东西递给我。我饿极了,也顾不得许多,接过就啃。味道难以形容,粗糙、寡淡,带着土腥味和一丝微弱的甜腻,像在咀嚼木屑和草根。但吃下去后,腹中总算有了点暖意,驱散了一些寒冷。
靠着这点食物,我勉强支撑着,继续我的“寻找”。我不再直接问影子,而是试图和他们交谈,了解这座城,了解他们。我问一个在门口编竹篓的老匠人:“老人家,这城一直下雨吗?”
老匠人头也不抬,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竹篾:“嗯,一直下。”
“不下雨的时候呢?”
“不下雨?”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,似乎有些困惑,然后摇了摇头,“没有不下雨的时候。”
“那……你们从哪里来?在这里多久了?”
“从哪里来?”他重复着,浑浊的眼睛里一片茫然,“就在这里啊。一直在这里。”
他们的记忆是模糊的,断裂的。对于进入古城前的过往,几乎无人记得,或者语焉不详。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,只有永恒的雨天和死寂的循环。我试图从他们麻木的外表下,挖掘出一丝一毫可能存在的“意愿”或“情感”,但都失败了。他们就像被抽空了内核的躯壳,按照某种既定的模式活动着。
第三天,我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,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。城里所有的水,无论是雨水积成的水洼,还是少数几口尚未干涸的古井里的井水,都映不出倒影。
我趴在一口井边,探头往下看。井水幽深,泛着微光,能隐约看到水底的石块,却唯独看不到我自己的脸。那水面就像一块劣质的黑玻璃,只反射光线,不映照影像。我伸手搅动井水,涟漪散开,依旧空空如也。
这座城,拒绝一切影像,吞噬一切影子。
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时间过去近半,我却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看不到。那个斗笠男人,每次我濒临崩溃时,总能在某个街角、某个屋檐下看到他那沉默的身影,像是一个无声的倒计时牌。
第四天,我几乎要放弃了。我躺在废弃宅邸的干草堆上,看着屋顶破洞处漏下的雨水,心想,就这样吧,成为他们的一员,似乎也没那么可怕,至少不用再忍受这种无望的挣扎和恐惧。
但求生的本能,或者说,是不甘心的念头,还是支撑着我站了起来。我决定换个思路。既然活人不行,那……死物呢?这座城本身,或者城里那些看起来有年头的物件,会不会有线索?
我开始留意那些看起来最古老、最特别的建筑。在城的最高处,靠近城墙的地方,我发现了一座不同于普通民居的殿宇。它更加高大,气象森严,虽然同样残破,门楣上却还残留着精美的雕刻,只是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了。殿门紧闭着,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巨大铜锁。
我绕着殿宇走了一圈,在后墙找到一个破损的窗洞,勉强能钻进去。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味道。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,我看到殿内立着几根粗大的柱子,上面似乎刻满了壁画。
我凑近了仔细看。壁画的内容很抽象,色彩剥落严重,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图案。似乎描绘着某种祭祀的场景,许多人跪拜在地,朝向一个高处的身影。那身影模糊不清,但脚下,却拖着一道清晰的、浓黑的影子!而在另一幅壁画上,则描绘着天空乌云密布,雨水倾盆,地面上的人们的影子在雨中变得淡薄,最终消失。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!这些壁画似乎在讲述这座城失去影子的历史!是因为那场雨?还是因为某种祭祀?
我急切地想要看更多,但剩下的壁画损毁得更严重,难以辨认。只是在殿宇最深处,似乎有一个神龛,里面空无一物。但在神龛下方的供台上,我摸到了一些刻痕。那似乎不是文字,而是一些扭曲的、含义不明的符号。
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研究那些符号时,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:
“你不该来这里。”
我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转身。只见那个斗笠男人不知何时,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殿门口,蓑衣上的雨水正一滴滴落在地上,融入积尘之中。他依旧戴着斗笠,看不清脸,但那股冰冷的压迫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想找找线索……”我声音发颤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靠在了冰冷的供台上。
他没有走进来,只是站在那里,像一尊门神。“有些过往,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出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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