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有外国人对她投来暧昧的、带着某种优越感的调侃,她也只是回以礼貌而略显困惑的微笑,眼神纯净如无辜的小鹿,彻底将自己融入一个美丽、优雅但见识有限的花瓶角色。
方世麟的手,带着中年男人的体温,紧紧箍在她的腰际,秦月漓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当成附庸品触摸的感觉,身体僵硬地服从着,唯有指甲无意识地在指尖留下微陷的红痕,那是她灵魂深处对自由的无声抗议,以及无力反抗体内“蚀骨”之毒的无望。
那疼痛是真实的囚笼,提醒着她华丽表象下的千疮百孔。
时间在这虚与委蛇的浮华中缓缓流逝,酒宴过半,觥筹交错,音乐流淌。秦月漓以为今夜便会在这样的周旋与暗藏中平稳滑过。
然而,眼角余光扫过入口时,她端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,冰凉的杯壁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刺感,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却骤然闯入她的视线——是顾怀安!
他穿着一身简约的深灰色西装,并非军装,低调却合身,衬得身形挺拔修长。
然而,此刻他脸上惯有的那份沉稳从容似乎被强行压制着,唇角微抿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的薄冰。
秦月漓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,那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的英气,在秦月漓眼中,如同暗夜中唯一的光源,瞬间灼痛了她的心房,对上那双她深埋在心底的、带着温暖光芒的眼睛望过来的瞬间,她脑中一片空白。
方世麟的手还像烙铁一样箍在她的腰上!强烈的羞耻感和被灼伤的痛楚几乎令她窒息。
一个本能的、不顾一切的冲动在身体里尖叫——挣脱!逃离这该死的桎梏!把这脏手甩开!
但,一种更深沉的力量如冰冷的铁钳钳制住了她的神经。不能动!动,便是前功尽弃,便是身份的暴露,便是任务失败!职业特工的素养以压倒性的残酷战胜了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她脸上那得体的微笑未曾改变分毫,只是细看之下,身体有着极其微弱的、被强力压制后的、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,像濒死的蝴蝶最后的挣扎。
秦月漓看着顾怀安身旁紧挨着的那位打扮体面的中年贵妇,不用刻意打听也猜到了,是顾怀安的母亲,梁慧。
与顾怀安的压抑隐忍不同,梁慧妆容精致,保养得宜,眼神却锐利得像刀锋,带着审视一切的高傲,尤其当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,那份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敌意,几乎要穿透华丽的空气,直刺过来。
果然,梁慧几乎是拉着顾怀安,目标明确地穿过人群,朝方世麟这边走来。
“方老板,许久不见,风采依旧。”梁慧的声音带着世家夫人特有的、略带浮夸的热情,“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,顾怀安,现在在军情处行动科讨生活,混了个小小的上尉,带他来见见世面。”
她刻意强调了“行动科”和“上尉”,在方世麟这种级别的人面前,无异于宣告儿子的“不足挂齿”。
方世麟自然认得顾家,海城的地头蛇之一,虽然上尉的衔级对他来说分量太轻,但顾家的底蕴还是让他保持了表面上的礼数,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:“顾夫人客气了,怀安世侄青年才俊,何言‘不成器’?顾夫人能大驾光临,方某荣幸之至。”
他的目光掠过顾怀安,并未多做停留,倒是臂弯又收紧了些,本是习以为常的感觉,却因在顾怀安面前,秦月漓只觉得格外难堪。
梁慧的目光却犹如带着毒刺的飞镖,精准而刻薄地钉在了秦月漓身上,那赤裸裸的鄙夷几乎要撕碎秦月漓脸上的微笑:“方老板大宴宾客,自是热闹非凡。只是……带着个……舞女出来应酬,到底不太像话。这地方,还是讲究个体面身份吧?”
她用词委婉,但那“舞女”二字咬得极重,尖酸得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。
方世麟眼中闪过一丝愠怒,旋即被商人精明的假笑覆盖,眼神却冷了几分。他当然知道“不合时宜”,这恰恰是他要的效果,梁慧的指摘简直是指着他鼻子骂了。
他轻轻晃了晃杯中酒,气势微沉:“梁夫人说笑了。今晚的酒宴是我方世麟主办,带什么人出席,自是我说了算。在方某这小小酒宴上,公开指责主人的安排,这怕是……更不合规矩?”话虽带着笑,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。
梁慧显然没想到方世麟会为一个舞女如此直白地驳她面子,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更深的怒意涌上眼底,却也不敢真和方世麟硬顶,深吸一口气道:“瞧我,许是多喝了两杯,有些失言,唐突了,方老板莫怪。”
她眼珠一转,一个恶毒的主意瞬间成形,目光重新锁定方老板身边的舞女:“既是我失言冒犯了这位……小姐,不如我敬这位小姐一杯,权当赔个礼?”说着,她那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便伸向旁边小吧台上的一瓶威士忌。
顾怀安的眼神在梁慧拿起酒瓶的瞬间变得锐利,一整晚的应酬下来,他知道秦月漓为了任务已经喝了不少,白皙的耳根处已经泛出淡淡的红晕。
看着阿漓苍白但强撑的笑脸,看着她被方世麟紧紧箍住的身体,看着母亲眼中毫不掩饰的摧毁欲,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和心疼猛地冲上头顶。
这明显是母亲在借题发挥,试图当众折辱她。他怎能忍!
在梁慧的手即将碰到酒杯的刹那,顾怀安一步上前,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迅疾动作,先一步抄起了那只高脚杯。他甚至没让梁慧碰到酒瓶,径直拔开瓶塞,手腕一倾,琥珀色的烈性液体哗哗地倾泻而下,瞬间填满了整个杯身,满得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母亲是海城公认的女中名媛,身份贵重,区区失言,何须劳动您亲自赔礼。”顾怀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,他没有看秦月漓,径直对着方世麟举起那杯满得惊人的酒:“方老板,扰您雅兴,是我的不是。家母心直口快,言辞若有冒犯之处,顾怀安代其自罚三杯,聊表歉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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