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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7章 风华岁月8（第1页）
他们交换姓名时，她眼中飞快掠过的情绪——那不是舞女的逢场作戏，更像是在无边黑夜中跋涉太久，骤然触碰到一丝微暖火光时的瞬间怔忡。
那种真实的、带着一丝渴望和更多疲惫迷茫的脆弱感，是那晚留在他心底最深的印记。
“顾上尉，发什么呆？来来来，敬您一杯！前途无量啊！”
同僚的大嗓门和递过来的酒杯打断了顾怀安的思绪。
“顾上尉！第一个任务就完成的这般漂亮，受站长赏识！恭喜恭喜！来来，这杯酒必须干了！”几个喝得满面红光的同僚热情地围拢过来。
顾怀安立刻收回目光，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、带着淡淡疏离感的客套笑容，熟练地转身接杯：“诸位客气，共勉而已。”
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，灼烧感顺喉而下，也顺势将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强压下去。
秦月漓那句“人前切莫与我过分熟络”的叮嘱轻如耳语却又重若千钧，如同冰冷的警铃在脑际敲响。
作为同行，过近的距离对双方都是致命的破绽，这是他们身处同一系统却分属不同链条的隐蔽关系之间应有的默契。
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投入眼前的喧闹酒杯中，谈笑风生，偶尔投向舞池的目光也仅仅是对现场气氛的礼貌巡视，只在扫过那墨绿身影时，停留似乎稍长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间隙，随即又自然地移开，只将那份隐秘的欣赏和一种更深沉的思虑压在如常的表象之下。
只是，当他不经意瞥见搂着她的那个年轻男人时，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冷然轻蔑。
赵家的幺子，靠着父亲给小日子做买办发家的纨绔，马家如今风声鹤唳，昔日与其有瓜葛的家族子弟都恨不能躲在家中，唯有这种投靠东洋新主的二代，才有闲情逸致依旧来此花天酒地。
今晚不能，但下一次……他抿了一口新倒的酒，冰冷的玻璃杯壁贴着他的指尖。舞厅里，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，邀请风光无限的头牌共舞一曲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社交礼仪了。他在心底默默为这念头画下一个确定的句号。
几乎就在顾怀安移开视线、全神贯注应付同僚酒令的同一瞬，舞池中央，赵家少爷带着几分油腻腻的得意炫耀着自己“新学”的舞步时，秦月漓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抹挺拔的藏青色身影。
是他……顾怀安。
心脏在胸腔内不争气地轻轻一沉，仿佛落入温水，随即又泛起难以言喻的涟漪。
半月前那紧贴彼此的温度，名字交换时那片刻真实的温暖，在丽花汇持续不断的香氛、酒精和虚伪笑声的浸泡下，变得遥远而模糊，恍惚间竟有种错觉，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。
那夜蚀骨发作时如同跗骨之蛆啃噬全身骨髓的剧痛、在安全屋地下室近乎窒息的自虐式训练，这一切暗黑记忆构建的冰冷壁垒，竟被那抹藏青身影带来的模糊微光穿透了一隙。
就那么一瞬间。
她的脚步，在旋转过某个角度时，极其极其微妙的迟疑了几乎无法被捕捉的零点一秒。
“紫罗兰小姐？心不在焉呢？是不是我觉得赵某人不配请你跳舞啊？”赵家少爷感觉到怀中人片刻的凝滞，嘴角勾起轻浮的笑，搂在她腰后的手不规矩地向下滑了几分，油腻的手指还在她腰间用力掐了一把。
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香水味扑面而来，冰凉的厌恶感像毒蛇般瞬间窜上脊背，骤然冲散了那点可笑的恍惚感。
秦月漓瞬间回神，像被投入冰水，那点微弱的暖意和恍惚感被瞬间冻结、粉碎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赵少爷说哪里话。”秦月漓唇角瞬间扬起一抹更妖娆也更空洞的弧度，身体如灵蛇般微微侧转，巧妙地扭腰挣脱了一些距离，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那只意图侵犯的手，让停顿的脚步重新流畅起来。
秦月漓眼波盈盈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嗔怪：“还不是赵少爷的舞步太高明了，人家都跟不上啦。”那娇柔的嗓音，如蜜糖般裹挟着虚情假意。
她完美地接续了舞步，脸上的笑容仿佛焊死了一般，眼中所有的迷离和过往的光影瞬间被“紫罗兰”这个角色彻底接管，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分神从未发生。
当舞步再次将她转向那个卡座方向时，她的视线已不再落向那藏青色的身影，她彻底沉入了自己的角色，将秦月漓这个名字背后那个渴望着光明和自由的、被毒药禁锢的灵魂，更深地锁回内心那片被“紫罗兰”精心粉饰过的幽暗角落。
身体在音乐的节奏中旋转摇曳，眼神妩媚流转，像一件被注入了指令、没有灵魂的精致洋娃娃，像一件无比精致、无比昂贵的工具，在醉生梦死的舞池里，跳着没有灵魂的舞蹈。
顾怀安在喧闹的人群后，遥遥望着舞池中央那抹重归极致完美的墨绿色弧线，她笑得那样璀璨，应对得那样滴水不漏。
然而，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，却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悄然绷紧。
刚才那一刻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方向时，那双总是盛满风情和警惕的眸子里，分明闪现过一丝极其短暂的、不属于这个场合的……迷离与遥远。
那不是舞女看恩客该有的眼神。那是一种……穿越了某种无形隔阂的凝视。
虽然她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，就用更媚态的笑意掩盖过去，但那瞬间的怔忡，那一丝恍如隔世的空茫感，却像一根看不见的银针，精准地刺破了顾怀安心中那层名为“克制”的桎梏。
他知道，计划中的那支舞，已不仅仅是下一步接触的阶梯。他需要，他迫切地需要，将那层完美的伪装撕开一道细微的口子，再次在那片被完美防御占据的眸光最深处，挖出一点属于“秦月漓”的真实碎片。
他要这双总是流转着惑人光彩的眸子里，除了专业和妩媚，还能映出他“顾怀安”的真实身影——哪怕只有一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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