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鸢察觉异样,欲言又止,终道:“殿下,若她……被困?”
“她不是容易困住的人。”宁凡淡淡一句,语气却不显轻松。
他转过身,重新站在帐门前,遥望关外黑雪弥漫。
那夜,宁凡未眠。
他一人立于营外小丘,风雪裹身不动,面容在火光与夜影之间映得格外冷峻。
他知这一夜之后,便是真正的风暴临境。
惊雷将启,天断将裂。
而他,也必须准备好迎接下一场血与火的抉择。
西风又起,夹着一缕凛冽寒意,掠过别苑高墙之上枯枝残梅。
大秦别苑深处,苏浅浅被囚的院落早已不同往日静雅。
红墙黛瓦仍在,梅树依旧枝瘦如铁,但那曾经散发着书卷与沉香气息的清和之地。
如今却笼罩在一层难以言说的压抑氛围里,仿若天地都被某种无形之手紧紧收拢,令人喘不过气来。
风掀起檐下挂帘一角,露出半掩的窗扉,窗后,是一间被反复搜查过的书房,整齐得过分,整洁得冷清。
苏浅浅坐在书案前,肩披旧青衫,乌发挽起,却未簪饰,素面朝天。
一如她心底此刻的清明与沉静。
她手中摊开一本泛黄古籍,正是《草木本草辑遗》一卷。
封面处已有些许指痕与摩擦痕迹,那是她近些日子反复翻阅的结果。
窗外雪还未落,但寒气已浓。
庭前的老梅树零星开了几朵残红,微弱地在灰白天光中绽放,仿佛在冬死春未至的夹缝中挣扎。
枝头有几只灰雀,不知为何栖于此处,啾啾低鸣一声,又疾飞而去。
她未回头,便已知那道脚步声来自谁。
“嬷嬷。”她轻声开口,语调平和。
那名被安排来看守她的新仆,是个沉默无声的老嬷嬷。
年纪五旬以上,面目干瘦,眼窝深陷,双目一黑一灰,似是旧年中毒所致,瞧人时阴鸷狠厉,令人不寒而栗。
此人被唤作“哑嬷”,因其缄口不语,实则并非真哑,而是多年习惯于“无声行事”。
此时,她站在门槛外,身着墨灰衣袍,背脊挺直,手中捧着一盏铜灯。
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浅浅。
目光如刀,从书页扫过,又落在她素净的脸上。
“天阴得紧,”苏浅浅依旧垂眸,“不点灯,字便瞧不清了。”
哑嬷缓缓走入,将灯放在书案左角,香芯刚一拨亮。
幽黄火光便跳跃起来,照亮她眼角那一丝风霜斑驳的纹路。
“多谢。”苏浅浅合书,轻声道,双手恭顺交叠放在膝上,眼中却藏着一抹幽深的亮意。
她早已知晓,这几日是秦如月亲自下令,撤换了原先的一切仆役。
不仅更换了饮食与炊具,就连屋内熏香、灯油都换作她府上配制。
连书架上的书,也被翻检过两轮以上,装订残旧的。
被丢去修缮,几卷被称作“无用杂录”的甚至被命人带出院落。
苏浅浅没有阻拦。
她不敢,更不愿去引人注意。
——因为,某些她真正想要传出的信息,正藏在那几本被弃去的“旧书”之中。
她轻轻转动指间的笔杆,那是根旧制玉柄银钩笔,笔毛已换过几次,却一直未丢。
银柄下方的握节略显磨损,却仍可见当初北荒所赠图案:
三角蛇目,似开未开,犹如警醒天地间一切动荡与潜变。
她心思转得极快,但神情始终温顺,从容中透着恬静,不见半点慌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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