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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6章 碎丹焚天忠义存（第1页）

爷爷虚影消散后留下的点点金光，如同夏夜最后的萤火，温柔地拂过破碎平台上的每一寸焦土，每一张染血的脸庞。那光芒带着一种近乎神迹的暖意，微弱却顽强地渗入众人千疮百孔的身体，暂时压下了蚀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血腥气依旧浓得化不开，混合着黄泉死气消散后残留的硫磺与焦糊味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

陆昭雪蜷缩在冰冷的碎石堆里，脸上的泪痕被血污覆盖，又被新的泪水冲开。丹田处，那点被爷爷最后唤醒的暖意并未消失，如同一粒被灰烬掩埋的火种，微弱地跳动着，勉强维系着她破碎经脉中最后一丝游走的气息。她甚至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，只有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，被爷爷消散时那释然满足的笑容反复灼烧着，痛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哽咽。

“咳咳…咳…”铁十七拄着噬灵锤，勉强维持着半跪的姿势。星辰瞳彻底黯淡，布满蛛网般的裂痕，银色的血痂凝固在眼角。他每一次沉重的咳嗽都震得塌陷的胸口剧痛无比，粘稠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。他仅存的右眼，死死盯着幽荧和黄泉投影消失的那片虚空，那里只剩下一个缓缓蠕动、仿佛在愈合伤口的巨大幽冥裂口，边缘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扭曲波纹。“…那鬼东西…真…退了吗？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。

“暂时…退了。”巫铃的声音微弱地从旁边传来。她瘫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面上，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，几缕被凝固的血块黏在脸颊。蛊王铃铛被她紧紧攥在手心，玉角黯淡无光，布满细密的裂纹。她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谢青符焦黑蜷缩的右臂，指尖蘸着药囊里最后一点碧绿的药膏，轻柔地涂抹在焦黑的皮肉上。每一次触碰，昏迷中的谢青符身体都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，眉头紧锁。看着那几乎碳化的手臂，巫铃的眼眶又红了，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倔强：“青符…青符他…得快点出去…我…我需要丹炉…更好的药…”

平台边缘的深渊旁，夜无痕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，背靠着冰冷的岩壁。胸口被赤魇死气侵蚀的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翻卷的皮肉，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。他低垂着头，玄色的衣袍被自己的血浸透，贴在身上，沉重冰冷。“无光”匕首斜插在脚边不远处的岩石缝隙里，黯淡无光，如同主人此刻的气息。听到巫铃的话，他极其艰难地抬了抬眼皮，视线模糊地扫过她雪白的头发和谢青符焦黑的手臂，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、带着浓浓疲惫和死气的嗤笑：“出去？…呵…路…在哪？”他艰难地转动脖子，看向抱着谢青符的云织月，“瞎子…还…看得见路吗？”

云织月紧紧抱着谢青符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。她失明的双眼空洞地“望”着前方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眼角那滴未干的泪痕，证明着她并非无觉。夜无痕刻薄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，刺破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。她纤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，按在谢青符背上的手微微收紧。她没有回应夜无痕，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谢青符冰冷的额头上，仿佛在汲取，又仿佛在给予某种无声的力量。过了许久，她才用几乎气音般的声音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，轻轻道：“爷爷…的星光…在昭雪那里…那是…路标…”

“路标？”铁十七猛地抬头，仅存的右眼爆射出急切的光芒，看向陆昭雪的方向，“昭雪！你…”
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
只见蜷缩在碎石堆里的陆昭雪，身体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、剧烈的方式抽搐起来！她猛地弓起身体，双手死死捂住丹田的位置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！脸上刚刚被金光抚慰过的平静瞬间被撕得粉碎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、无法言喻的剧痛！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，瞬间浸透了她残破的衣衫！

“呃啊——！！！”
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，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！比之前任何一次金丹碎裂的痛楚都要猛烈千万倍！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，在她破碎的丹田里疯狂搅动、穿刺！又像是有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毒蛇，钻进她的经脉，啃噬着她的骨髓！她眼前阵阵发黑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、源自丹田内部的恐怖力量撕成碎片！

“昭雪！”巫铃吓得魂飞魄散，顾不得谢青符，连滚爬爬地扑到陆昭雪身边。
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铁十七也挣扎着想要站起，却因剧痛再次跌跪下去，噬灵锤重重砸在地上。

夜无痕浑浊的瞳孔也猛地一缩，挣扎着想要看清。

“痛…好痛…爷爷…救我…”陆昭雪在地上疯狂地翻滚，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岩石，留下道道血痕。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，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断裂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。丹田处，那点原本温暖的、代表爷爷守护的火种，此刻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，骤然沸腾、狂暴起来！一股难以想象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磅礴力量，正以她的丹田为中心，疯狂地向外冲击、膨胀！

这股力量…来自她碎裂的金丹深处！更准确地说，是来自那些金丹碎片核心，那些被爷爷最后唤醒的、蕴含着守护意志的暖意！此刻，这暖意却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，狂暴地想要挣脱束缚，将她残破的身体彻底炸成齑粉！

“是…是器灵！”云织月失声惊呼，她虽然看不见，但那股狂暴、混乱、充满了毁灭意志的灵压如同实质的风暴，狠狠冲击着她的感知！她“看”到陆昭雪丹田位置，一团扭曲的、散发着幽暗与混乱气息的虚影正在疯狂挣扎、咆哮，试图彻底引爆那被爷爷暂时安抚的、属于幽荧的器灵本源之力！“幽荧…它…它在反噬！它要挣脱爷爷的束缚！它要…彻底毁了昭雪！”

仿佛为了印证云织月的话，陆昭雪猛地抬起头，她的双眼不再是痛苦，而是被一种非人的混乱和暴戾所占据！眼白部分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、如同蛛网般的幽暗纹路，瞳孔深处，一点极其微小的、如同针尖般的观天珠碎片幽光，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怨毒！

“金丹…祭品…不够…还要…更多！”一个扭曲、怨毒、属于幽荧的声音，混合着陆昭雪原本的声线，从她喉咙里嘶吼出来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！她沾满血污的手，竟然不受控制地、狠狠地朝着自己破碎的丹田位置抓去！仿佛要亲手挖出那即将爆裂的力量源泉！

“不——！”巫铃肝胆俱裂，不顾一切地扑上去，死死抱住陆昭雪疯狂自残的手臂！她雪白的长发被陆昭雪挣扎的力量甩得凌乱飞舞。“昭雪！醒醒！别被它控制！那是爷爷留给你的力量！是守护！不是毁灭！”她嘶喊着，蛊王玉角上仅存的一点碧绿光华拼命亮起，试图净化那侵入陆昭雪识海的混乱意志。

“妈的！”铁十七目眦欲裂，仅存的右眼瞬间被血丝布满！他看到了，陆昭雪挣扎扭曲的脸上，那双被幽荧意志侵蚀、布满幽暗纹路的眼睛深处，除了疯狂和怨毒，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陆昭雪本身的绝望和求救！如同溺水之人最后望向岸边的眼神！他猛地抓起沉重的噬灵锤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，甚至不顾胸口塌陷的剧痛，朝着陆昭雪的方向狠狠一砸！

轰！

噬灵锤并未砸中陆昭雪，而是重重砸在她身前的地面！锤头爆发出最后一丝黯淡的吞噬漩涡！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产生，目标并非陆昭雪，而是试图将她体内疯狂外溢的、混杂着幽荧混乱意志的狂暴灵力强行撕扯出来！

“呃啊啊——！”陆昭雪的身体剧烈一震，口中喷出一股带着冰晶碎屑和幽暗气息的污血！那抓向自己丹田的手被巫铃死死抱住，但幽荧的意志并未退却，反而因为这外力的刺激更加狂暴！

“碍事…蝼蚁…都…死！”陆昭雪（幽荧）猛地转头，那双混乱的眸子死死锁定铁十七！一股肉眼可见的、由纯粹毁灭意念和狂暴灵力凝聚的冲击波，如同无形的重锤，狠狠轰向铁十七！

铁十七瞳孔骤缩！他刚刚全力催动噬灵锤已是强弩之末，此刻根本避无可避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意念冲击波撕裂空气，瞬间到了眼前！

砰！

一声闷响！一个玄色的身影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，被狠狠撞飞出去，重重砸在铁十七身前的岩壁上，又软软滑落在地。

是夜无痕！

他不知何时，竟拖着濒死之躯，硬生生挪到了铁十七身前！用自己残破的身体，结结实实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！他胸口本就狰狞的伤口彻底炸开，暗紫色的死气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，几乎将他半边身体都染成了不祥的紫黑！他连哼都没哼一声，直接瘫软在地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，只有那插在岩石缝里的“无光”匕首，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垂危，发出极其微弱的悲鸣。

“夜…无痕！”铁十七看着挡在自己身前、几乎没了声息的身影，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悲愤瞬间冲垮了理智！他仅存的右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，如同滴血！“幽荧！我操你祖宗——！！！”他狂吼着，彻底放弃了防御，甚至燃烧起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，榨干血脉中最后一丝魔气，全部注入噬灵锤！沉重的巨锤再次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暗红光芒，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，朝着被幽荧意志控制的陆昭雪，狠狠砸去！他要砸碎那混乱的源头！哪怕…是同归于尽！

“不要——铁十七！”巫铃哭喊着，声音撕心裂肺！她一手死死抱着疯狂挣扎的陆昭雪，一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挡那砸落的巨锤，眼中充满了绝望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、混乱绝望到极致的瞬间！

被幽荧意志侵蚀、痛苦翻滚的陆昭雪，那布满幽暗纹路的混乱眼眸深处，那一点属于她自己的、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清明，在铁十七拼死的怒吼和夜无痕挡在她身前濒死的画面刺激下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，轰然炸开！

爷爷消散时那释然温暖的笑容、铁十七染血的怒吼、巫铃撕心裂肺的哭喊、云织月紧闭双眼的颤抖、夜无痕挡在身前的冰冷身躯、谢青符焦黑的手臂…还有…还有幽荧那怨毒混乱的嘶吼，想要吞噬她、吞噬她所有同伴的贪婪！

所有的画面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痛苦和温暖，所有的绝望和不甘，在陆昭雪的识海中疯狂碰撞、压缩，最终凝聚成一个前所未有的、无比清晰的念头，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，劈开了所有混乱的阴霾！

结束它！

无论付出什么代价！

用尽自己最后的一切！

为了爷爷的守护！为了同伴的不离不弃！为了那点微弱的、名为希望的光！

引爆它！

引爆这丹田里即将毁灭一切的力量！引爆这属于幽荧的器灵本源！哪怕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！哪怕魂飞魄散！

“爷爷…对不起…”陆昭雪的喉咙里，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，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决绝的歉意。她那双被幽暗纹路覆盖的混乱眼眸中，最后一点属于“陆昭雪”的光芒，骤然亮到极致，如同超新星爆发前最后的璀璨！那光芒里，是义无反顾的忠！是守护同伴的义！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！

她不再抵抗丹田内那狂暴欲裂的力量！反而，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一丝清明，用尽爷爷留在她血脉中的那点温暖守护之意作为引信，狠狠地、主动地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——

捏碎了自己那早已布满裂痕、濒临崩溃的金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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