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问侍奉的仆从,仆从闻言,脸色瞬间煞白,不敢妄议。
他问赶车的车夫,车夫是个憨厚的老实人,被公子突然问话,显得有些手足无措,黝黑的脸上挤出朴实的笑容,搓着粗糙的大手,讷讷道:“回、回公子……小的……小的就想风调雨顺点,地里能多打点粮食,交了税赋后,一家老小能顿顿吃个囫囵饱,冬天有件厚皮子穿,就…就心满意足啦。”
这最朴实、最卑微的愿望,像一根针,狠狠刺了嬴政一下。
他想起了童子的话,“你至少不用交税”。
这“吃饱穿暖”,与他在仙境中守护的庄稼,何其相似。
守护不住,便是饥寒交迫,命如草芥。
问了一圈,答案纷繁,却无一能真正解开他心结。
夫子之言过于理想,阿母之念囿于权欲,仆从噤若寒蝉,车夫所求不过生存底线……
嬴政站在空旷的庭院中,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迷茫。
手握力量之后,该指向何方?该为何而用?
夜幕如约而至,带着几分焦躁与不甘,嬴政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熟悉的仙境。
熟悉的沃土,熟悉的寂静,还有那静静伫立、仿佛亘古不变的童子。
白日里那些纷乱的答案在他脑中翻腾不休,他再也按捺不住,疾步走到童子面前,目光灼灼,将那个盘桓心头、沉重如山的问题抛了出来。
“我遍询众人,欲求一解,得此力,掌此权,究竟该如何行事?如何方能不负此身,不负此力?”
童子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,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困惑。
他并未直接回答那些具体的仁德、王权、温饱,只是抬起眼,缓缓吐出六个字。
“在其位,谋其政。”
这六个字,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甘霖,又似混沌中劈开黑暗的惊雷。
“在其位……谋其政……”嬴政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着,所有纷繁复杂、看似矛盾的碎片,在这六个字下,骤然找到了各自的位置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——!”
豁然开朗。
积压的迷茫、困惑、沉重,在这一刻被狂喜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嬴政忍不住仰天大笑,笑声在空旷的仙境中回荡,充满了拨云见日的畅快。
“在其位,谋其政,我知晓了!”
出乎意料地,那一直神色淡漠的童子,嘴角竟缓缓向上勾起。
“善。”
随着这声简短的赞许落下,童子朴素衣衫变成了星辰织就的道袍。
清光流转,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,周围的灵气仿佛朝圣般汇聚,大地无声,万物俯首。
他站在那里,身形并不如何伟岸,却仿佛就是这片天地的中心,目光深邃如万古星空,带着一种超脱于尘世凌驾于时光之上的漠然与洒脱。
“先生!”
嬴政大喜,没想到这个童子,竟然是玉宸先生。
通天赞许道:“孺子可教,心性悟性皆是上乘,于这红尘俗世一道,已初窥门径,甚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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