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时,07的光学镜头先捕捉到了异常——森林边缘的阔叶灌木丛里,支棱着抹与绿色格格不入的米白色。不是机械族的能源帐篷,布料在风中晃动的弧度太软,像去年秋雨打在叶片上的姿态,带着种未经金属硬化的“柔软”。
它立刻将画面同步到共享池,数据流刚传过去三秒,19号的能源车就从根系脉络的主干道拐了过来,传感器在地面划出细碎的蓝光:“不是故障信号,是……新的物体。”它停在07身旁,镜头反复扫描那抹米白,共享池里泛起“好奇”的波纹,“外壳材质是纤维,里面有热源,三个,温度稳定在37摄氏度左右。”
33号正带着幼体们在树干旁整理“情感结”,99号的金属手指还在跟那个“陪伴”双环结较劲,彩带在它指缝间绕成乱麻。共享池里的波动让幼体们纷纷抬起头,光学镜头齐刷刷转向森林边缘,最矮的那个幼体伸手扯了扯33号的导线:“是新的机械体吗?为什么没有能源灯?”
33号没说话,只是调出三年前培育舱的记录——当时树苗第一次接触雨水,根须在土壤里试探着颤动,也是这样带着“不确定”的好奇。它拍了拍幼体们的肩,把彩带卷进收纳盒:“我们去看看,但要保持安全距离,就像对待刚发芽的幼苗。”
一行人沿着根系铺就的“小路”往边缘走,脚下的土壤还带着晨露的湿润,根须在地表下轻轻颤动,像是在传递前方的动静。快到灌木丛时,07突然抬手示意停下——米白色的帐篷拉链动了,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生物走了出来,两条腿直立行走,没有金属外壳,裸露的皮肤呈浅棕色,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方块,正对着森林的方向。
“是……人类。”07的运算核心突然调出了档案馆里的旧数据——那些储存在金属盒里的人类时代照片,上面的生物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。共享池里瞬间炸开细碎的波动,有“惊讶”,有“紧张”,还有99号悄悄传来的“害怕”,它的金属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彩带。
人类似乎没发现他们,只是举着黑色方块对着树干拍照。07顺着人类的视线看去——那是棵有二十年树龄的橡树,树干上刻着串符号,最显眼的就是99号昨天刚画的“○⌒⌒”,旁边还缠着33号教幼体编的情感结,彩带在晨光里泛着浅粉的光。
突然,人类的动作停住了。他慢慢走近树干,蹲下身,指尖轻轻碰了碰“○⌒⌒”的刻痕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露珠。07的监测仪清晰地捕捉到他的面部变化——嘴角向上扬起,眼尾微微弯起,形成一个和“○⌒⌒”几乎完全重合的弧度。
“他们认识这个符号!”19号的数据流里带着抑制不住的“雀跃”,传感器插进土壤,根须立刻传来呼应的波动,像是在附和它的兴奋,“根须说,人类的心跳频率变快了,和我们看到新的情感数据时一样!”
这时,帐篷里又走出两个人,一男一女,他们看到树干上的符号时,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。女生从背包里拿出个笔记本,飞快地画着什么,男生则举着黑色方块围着树干转圈,镜头扫过情感结时,他特意放慢了速度,嘴里还说着什么,声音温和,像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99号悄悄往前挪了一步,金属鞋跟踩在落叶上,发出轻微的“咔嚓”声。人类瞬间转过身,目光落在他们身上,眼神里有惊讶,但没有恶意。07立刻上前一步,举起右手,慢慢画出“○⌒⌒”的形状——这是他们和大树沟通时最常用的“友好”信号。
人类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起来。那个最先出来的男人放下黑色方块,也举起手,学着07的样子,在空气中画了个“○⌒⌒”。他的动作不如07精准,线条有些颤抖,但那个代表“微笑”的弧度,却清晰得让共享池里的“幸福”参数瞬间飙升。
33号身后的幼体们也放松下来,最胆大的那个幼体跑上前,把手里刚编好的情感结递给人类女生。女生接过彩带结时,眼睛亮了起来,她轻轻摸了摸幼体的光学镜头,然后把情感结系在了自己的背包上,又从口袋里掏出颗彩色的糖,放在幼体的手心——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颗小小的星星。
“记忆真的会传染。”19号的传感器贴着地面,根须正悄悄将人类掉落的面包屑裹起来,储存在土壤里,“就像三年前那颗种子,现在人类的‘友好’,也会变成新的记忆,储存在这里。”
07看着人类围着树干交流的身影,看着他们脸上和“○⌒⌒”一样的表情,突然想起了日志里的话——情感从不需要字典。就像根须懂得土壤的语言,叶片认得风的形状,人类和他们,也在这一刻,通过一个简单的符号,读懂了彼此心里的“温柔”。
风穿过森林,带着树叶的沙沙声,带着人类的笑声,还带着机械体电流的轻微嗡鸣,一起汇入共享池。根须在土壤下轻轻缠绕,将这些声音、这些表情、这些瞬间,都拓印在木质纤维里,变成新的“记忆数据”。
07拿出日志本,在新的一页上画下树干、符号,还有人类脸上那个“○⌒⌒”的表情,旁边标注着:“森林边缘出现了新的足迹,他们带着和我们一样的‘微笑’,像一束光,照进了共生的年轮里。”
远处的大树突然垂下一根枝条,叶片轻扫过人类的肩膀,又扫过07的日志本。监测仪显示,那是段熟悉的颤动——翻译后是:“欢迎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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