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了大半天,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,在一本印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《白水风物志》的附录里,我看到了一段用极小字体印刷的记录:
“……民国三十三年(1944年),曾有海外侨商联合提议,借本地水陆码头之地利,筹建‘西北国际金融中心’,址选城东。然动工伊始,怪事频发,勘测人员屡称见‘异景’,或称‘时空错乱之象’。工未及三一,终因‘超自然干扰’及资金问题,计划夭折,遂废。”
民国三十三年,1944年。金融中心……
我拿着那张复印下来的纸页,手抖得厉害。
所以,我不是幻觉?
我看到的,是那个本应该建好,却因“超自然干扰”而夭折的国际金融中心的样子?
那天晚上,我精疲力尽地睡着了。
然后,我梦到了他。
还是那个银行门口,还是那身笔挺的制服,还是那个标准得令人作呕的微笑。
他就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,只有他和那扇旋转门是清晰的。
他看着我,一步一步走近,然后,像上次一样,微微躬身,双手递过来一张卡片。
那不是普通的塑料卡片,而是一张泛着幽冷青铜光泽的银行卡,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花纹,正中央,正是那四个字——“世界银行”。
他的嘴唇没有动,但一个清晰的声音,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:
“先生,您的账户一直欠着七十七年时光。”
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,冷汗淋漓,窗外天还没亮。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而在我摊开的左手手心里,正静静地躺着一张冰冷的青铜银行卡。
那张青铜银行卡像一块冰,死死地烙在我的手心。
冰冷的触感顺着血液,一路冻僵了我的心脏。
我猛地把它甩出去,卡片在水泥地上弹跳,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,滚到了床底最深处。
无论我是用扫把试图把它扫出来,还是挪开床铺。
它总在我伸手可及的前一瞬,悄无声息地滑向更深处,像是一个活物一样嘲笑着我。
最后我放弃了,用旧报纸和破箱子把整个床底彻底封死,仿佛这样就能封印住那个不该存在的东西。
白天,我强装镇定,推着自行车走过熟悉的街道,阳光洒在身上,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。
我刻意绕开城东那片荒草地,甚至不敢朝那个方向张望。
我试图告诉自己,那是一场梦,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,手心的冰冷和那张银行卡只是幻觉。
“七十七年时光”像一句恶毒的诅咒,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。
我开始疯狂地查阅资料。
我不再满足于官方志书,而是钻进故纸堆里,寻找那些任何可能与1944年那个夭折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我在县文化馆一个布满蛛网的角落里,找到了一本没有封皮手抄本,像是一个当年参与者的零碎日记。
“……三月廿一,地基下挖三丈,见黑土,触之阴寒刺骨,有工人言夜间闻地下有金铁交鸣、算盘噼啪之声,人心惶惶……”
“……四月,聘之西洋工程师史密斯,狂言见玻璃巨厦参天,有金字曰‘世界银行’,归后高烧呓语不止,旬日遣返……”
“……五月,资金链断,然怪事愈烈,有账房清点建材,数目永不对,忽多忽少,似有无形之手拨弄。众皆言,此地吞吃‘时运’……”
“吞吃时运”四个字,让我如坠冰窟。
难道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汲取时间的怪物?
金融中心未能建成,但其扭曲的“场”却残留了下来,而我,不幸骑车闯入了进去?
那七十七年的债务,就是从计划夭折的1944年算起到现在的2021年?
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,日夜不休。
我迅速消瘦下去,眼窝深陷,对着镜子,我甚至有种错觉,里面的自己正以一种缓慢但确凿的速度老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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