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子铮在边上有细微的动静。任知昭余光扫过去,他便低下头,声音咽了回去。
餐桌再度陷回方才的微妙沉默。谁都没开口,只有餐具轻碰的声音。
良久,任军把平板放到一边,清了清嗓,开口对任子铮盘问:“所以你之后是不打算回加拿大了?”
任子铮道:“以后的事不一定。我们业务已经开始和加拿大的金融机构接洽,之后很可能会在多伦多设总部。”
“行吧,年轻人吃点儿苦也好。”任军点点头,目光一转,语气忽而一沉,“你的事业我不管你,啥时候把个人问题解决一下。”
王桦听了,立马接过话:“铮铮还小呢,你老着急这些做什么。”
“小什么小,时间一晃就过去了——”
“爸。”任子铮放下筷子,“我有女朋友了。”
话音落下,桌上气氛顿住。
任知昭咬着筷子,愣了片刻,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僵在那里。
任军眼神收紧:“谁?啥样的人?干啥的?怎么没听你提过?”
王桦却一脸惊喜:“好事啊,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?”
任知昭低下头,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瓜,缓缓咀嚼。
“太忙了,没空提。人在美国,怎么给你们看?以后再说吧。”
任军还在喋喋不休地查户口。就在这时,一只抓着纸巾的手伸到任知昭眼底,带着力道按上她的下巴。
“啧,这孩子怎么这么邋遢啊。”王桦粗声训斥,手上的动作一点不留情,“你嘴上是有洞吗?吃个瓜都能漏得到处都是——你看看你这样儿,你那些小粉丝知道你这么邋遢吗?”
“小粉丝“叁个字,她咬得格外重。
糖水渗透纸巾,黏在下巴,糊得一片狼籍。王桦甩手撂下纸巾,差点甩她脸上。
身旁再次递来一张纸巾。这次的动作很轻,任知昭却没接,也没抬头。她只用手背胡乱在下巴抹了抹,喉咙像堵着什么,缓缓吐字∶“我不是吃播,我的小粉丝不管这些。”
她盯向王桦,声音冷下去∶“没关系,你不喜欢我的吃相,不看就是。我会搬到哥哥那里去。”
“什么?!”
这下,任军也停止了一旁对任子铮的盘查,皱眉看向她∶“怎么又要搬出去了?你好不容易回来,现在还是暑假,在家住着不好吗?”
“我要上夏校。”任知昭淡淡道,“放心吧爸,在哥那儿住不了多久,夏校结束我还得去工作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王桦脖子一伸,“你意思加州你还要去?”
任知昭知道,针对她的拷问,不可避免地又要开始了。
有时候和长辈说话,就像在和幼童讲道理。明明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,到底是哪个环节,他们没听懂呢?
“妈,你还搞不清状况吗?”她认真望着王桦,语速放得很慢,字字清晰,“我说了很多遍了,我已经签了公司。我现在是在放假,放完假,我还得去工作。”
“不行,我不同意!”王桦厉声一喝。
任知昭轻笑:“那你也别去上班了,我不同意。”
“你!——”
王桦深吸一口气,稍平复了几秒,勉强压下火气,“任知昭,你真把自己当明星了?妈当初跟你怎么说来着?毕了业找个班上,或者当老师,规规矩矩的,妈有没跟你说过?”
是说过,所以呢?
见她沉默不答,目光冷淡,王桦的声音逐渐抬高:“你自己放眼看看整个欧美乐坛,有几个亚洲人?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?那老外主宰的世界就你要硬闯?全北美就你一个亚洲人会写歌?”
“那可能是因为,他们的父母也让他们规矩点,找个班上上吧。”任知昭好整以暇道。
这下王桦的脸色真变了。
“没有,那我就做第一个,不是挺好么。”任知昭耸耸肩,“少点竞争。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啊?”王桦的声音终于爆开,“娱乐圈是什么地方,那是吃人的地方!就你这种年轻没脑子的小丫头片子,分分钟叫人嚼成骨头渣子吐出来!”
这话真是耳熟呢。
身边,有逐渐粗重的呼吸声,隔着空气,任知昭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颤抖。
她什么也不说,夹起一根蒸红薯,放到那呼吸粗重的人盘中,目光轻轻与他相触。
他看上去摇摇欲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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