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衣郎中——青先生,对周遭的戒备与绝望视若无睹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径直走向镇子西头哀嚎声最密集的地方——那是镇上的祠堂,如今已被临时改成了收治“星瘟”病人的“义庄”。
还未到祠堂门口,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,混杂着劣质草药燃烧的呛人烟雾。祠堂大门敞开着,里面光线昏暗,挤满了人。痛苦的呻吟、绝望的哭嚎、神志不清的呓语、还有亲人压抑的悲泣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。地上铺着肮脏的草席,躺满了病人。有的皮肤下暗紫纹路扭曲凸起,如同活物般蠕动,双目赤红,被粗麻绳死死捆住,依旧疯狂地挣扎嘶吼;有的四肢已开始覆盖灰白晶粒,僵硬如石,只有眼珠还能转动,流露出极致的痛苦;有的则捂着高高隆起的、布满青黑色血管的腹部,蜷缩成一团,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非人的惨嚎。
几个同样面黄肌瘦、用布条蒙着口鼻的凡人“大夫”和帮工,在病人间穿梭,徒劳地灌着黑乎乎的汤药,或用烧红的烙铁去烫那些暗紫纹路,换来更加凄厉的惨叫和皮肉烧焦的糊味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,正死死按住一个腹部鼓胀如球的少年,少年口中不断涌出带着晶粒碎片的黑血,眼神涣散。
“按住他!灌药!灌下去啊!”老大夫嘶哑地喊着,声音充满了无力与绝望。
青先生背着药箱,平静地走入这片混乱与绝望的中心。他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,直到他径直走到那濒死少年和老大夫的身边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青先生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哀嚎,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沉静力量。
老大夫愕然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布衣郎中,先是一愣,随即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恼怒:“你谁啊?别添乱!他快不行了!这鬼瘟没得救…”
青先生并未理会老大夫的斥责,目光落在少年痛苦扭曲的脸上,又扫过他高高隆起的、皮肤下青黑色血管虬结、如同有活物在蠕动的腹部。他蹲下身,伸出右手。那手干净修长,指节分明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不像常年采药的手,倒像是握笔的书生。
他的手指并未搭上少年的手腕,而是悬停在少年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三寸。指尖,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翠绿毫芒悄然亮起,并非灵力波动,而是一种蕴含着纯净生机的意念。
“别怕。”青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,如同对自家子侄的安抚,“毒非毒,乃心惧所化。惧散,则毒消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少年因剧痛而涣散的眼神,竟奇异地聚焦了一瞬,落在了青先生平和的双眸上。少年眼中疯狂的痛苦似乎被那沉静的目光抚平了一丝,挣扎的力度也微弱下来。
青先生悬停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向下一点。指尖那点翠绿毫芒如同活物般,悄无声息地没入少年的心口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,没有灵气奔涌的异象。只有少年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,他高高隆起的腹部,皮肤下那疯狂蠕动的青黑色“活物”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,瞬间凝固!紧接着,少年张开嘴——
“呕——!”
一大团粘稠、漆黑、散发着恶臭、内部包裹着无数细小灰白色晶粒的污物被猛地呕了出来!污物落地,发出嗤嗤的声响,竟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坑。随着这口污物呕出,少年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泄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!皮肤下虬结的青黑色血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、隐没!少年脸上那极致痛苦的神情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茫然,随即陷入昏睡,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。
“这…这…”老大夫呆若木鸡,看着地上那团恐怖的污物,又看看呼吸平稳的少年,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周围嘈杂的哀嚎声仿佛也停滞了一瞬,无数道震惊、茫然、带着一丝死灰复燃般希冀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那个背着旧药箱的布衣身影上!
青先生并未停留。他起身,走向下一个病人。那是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壮汉,皮肤下的暗紫纹路如同狰狞的蜈蚣爬满了半边脸颊,双目赤红,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,拼命挣扎。
青先生站在壮汉身前,依旧未把脉。他伸出左手食指,指尖同样一点微不可察的翠绿毫芒。这一次,他指尖凌空,对着壮汉眉心那最为扭曲、最为活跃的一道暗紫纹路,轻轻一点,随即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、一划!
动作轻柔,如同拂去尘埃。
嗤——!
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。壮汉眉心那道疯狂蠕动的暗紫纹路,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中精准剖开!一缕粘稠的灰黑色气息从中逸散出来,带着刺鼻的腥臭,瞬间被青先生指尖那点翠绿毫芒净化、消融!纹路被剖开的瞬间,壮汉赤红的双眼中疯狂之色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和茫然。他停止了挣扎,口中嗬嗬声也变成了粗重的喘息。
“扶他起来,喂些温水。”青先生对旁边一个看呆了的帮工吩咐道,声音依旧平静。帮工如梦初醒,慌忙上前。
青先生的脚步未停。他走向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老妇人。老妇人没有嘶吼,没有挣扎,她的一条手臂和半边肩膀已经完全覆盖上了一层灰白色的晶粒,如同粗糙的石雕,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。她浑浊的眼睛望着祠堂漏风的屋顶,眼神空洞,只有偶尔身体细微的抽搐,显示着她还未彻底化为冰冷的石头。
这一次,青先生终于打开了那个陈旧的藤条药箱。箱子里没有琳琅满目的药瓶,只有几包用油纸包着的寻常草药,几卷干净的麻布,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囊。他从布囊中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。银针样式古朴,针身暗淡无光,看起来毫不起眼。
青先生蹲在老妇人身旁,伸出右手,轻轻搭在了她那只尚未晶化的手腕上。这一次,是实实在在的接触。他的手指冰凉,触碰到老妇人同样冰冷、布满褶皱的皮肤。
他的手指并未像寻常郎中那样探查脉象的浮沉迟数。他的指尖,一点更加凝练、却依旧不含丝毫灵力波动的翠绿意念,顺着接触点,如同最细微的根须,悄然探入老妇人的经脉之中。
意念所过之处,老妇人经脉内淤积的、如同跗骨之蛆的灰白晶化之力被清晰地感知。这些晶化之力并非纯粹的污秽,更像是一种被恐惧和绝望扭曲、固化的星辰能量(源自坠落的污秽碎片中残留的星辰物质)。它们在吞噬生机,将血肉转化为冰冷的星骸。
青先生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。针尖对准老妇人肩井穴附近一处晶化与血肉交界的边缘。他没有灌输任何灵力,只是手腕稳如磐石,针尖带着那缕探入的翠绿意念,极其精准、极其缓慢地刺入!
针入肌理,并非刺激穴位。那缕翠绿意念如同引路的灯塔,随着银针的深入,精准地“触碰”到了那片灰白晶化区域核心处,一点极其微弱的、属于老妇人自身的、早已被恐惧淹没的生命星辉!
嗡——!
银针的针尾,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!发出一声只有青先生能“听”到的、如同星辰脉动般的共鸣轻吟!
随着这声共鸣,那点被翠绿意念唤醒的、微弱到极致的生命星辉,猛地跳动了一下!如同沉睡的火种被拨动!它开始主动吸引、接纳青先生那缕翠绿意念中蕴含的、源自星渊本源的纯净生机与调和之力!
嗤嗤…老妇人覆盖灰白晶粒的肩膀处,细微的声响传来。那层冰冷的晶粒表面,竟悄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的裂纹!一丝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血肉的温热气息,从裂纹中断断续续地逸散出来!老妇人空洞的眼中,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彩,如同风中的烛火,极其艰难地…重新亮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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