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宋理宗年间,临安府往南走三十里有个浣溪镇,镇上人家多靠织造为生。那年头兵戈虽歇,苛捐却重,寻常百姓日子过得跟湿布衫似的,沉甸甸总也拧不干。
镇东头的沈家是个例外。沈老爹一手织锦的手艺出神入化,据说当年给宫里娘娘织过霞帔,虽然后来因眼疾歇了手,家底却攒得厚实。他家独女叫沈晚娘,生得眉目跟初春的柳叶似的,性子却像腊月的冰棱,脆生生带着股子犟劲。
晚娘十六岁这年,沈老爹托媒人给她寻了门好亲事——邻镇陆家的二公子陆子砚。陆家是做茶叶生意的,家底殷实不说,陆子砚还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,据说一手小楷写得比姑娘家还娟秀。两家换庚帖那天,晚娘躲在绣房里,指尖绞着帕子听外面喧闹,窗台上那盆茉莉开得正盛,香得人心里发慌。
转眼到了三月,婚期定在端午后。沈老爹请了镇上最好的绣娘,又亲自挑了十匹上等的杭绸,要给晚娘做一身最体面的嫁衣。晚娘也没闲着,每日里绣嫁妆,鸳鸯枕套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闪烁烁,她绣着绣着就红了脸,针脚歪歪扭扭扎在指头上,血珠滴在绸缎上,像朵小小的石榴花。
变故出在四月初三。那天日头毒辣,陆子砚骑着马往浣溪镇来,说是给未来岳家送新采的明前茶。快到镇口的石桥时,不知怎的马惊了,他被甩进了湍急的溪水里。等捞上来时,人早就没了气。
消息传到沈家,沈老爹手里的茶盏“哐当”碎在地上,瓷片溅到脚背上,他竟没觉出疼。晚娘正在绣嫁衣的云肩,听见院里哭嚎声,手里的绣花针“嗖”地扎进木绷子,她僵在那里,好半天才缓缓转头,眼神空得像口枯井。
陆家乱成一锅粥,婚事自然是办不成了。陆老夫人哭红了眼,亲自来沈家赔罪,手里攥着块浸透泪水的帕子,话没说几句就瘫在椅子上。晚娘从始至终没哭,只是在陆家人走后,把自己锁进了绣房。
沈老爹怕女儿想不开,让丫鬟隔着门守着。夜里听着绣房里有动静,丫鬟扒着门缝往里瞧,只见晚娘坐在梳妆台前,手里拿着那件刚绣了一半的嫁衣,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缝。那针脚密得吓人,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缝进布里去。
过了半月,晚娘忽然开了门,眼睛熬得通红,却神清气爽地说要接着做嫁衣。沈老爹以为她想通了,松了口气,谁知道她竟要把嫁衣改成红黑色。“爹,子砚走了,我这身子也该随他去。”晚娘说话时语气平淡,“但我得风风光光地嫁给他,红是喜,黑是孝,合在一起才像样。”
沈老爹气得浑身发抖,扬手要打,却看见女儿脖颈上青紫的勒痕——这丫头竟偷偷寻过短见。他手僵在半空,终究是落不下去,叹着气去给她扯黑绸子,背影像瞬间老了十岁。
改嫁衣的那些日子,晚娘像着了魔。白日里闭门不出,夜里点着三盏油灯,屋里总传出“沙沙”的绣线声。有回丫鬟送夜宵,撞见她正用银簪子刺破指尖,把血珠滴在绸缎上,染红的丝线在她指间翻飞,绣出的凤凰眼瞳猩红,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镇上开始有闲话。有人说晚娘被鬼迷了心窍,有人说陆家公子死得蹊跷,怕是跟这门亲事有关。更邪乎的是,有天夜里,住在沈家隔壁的张屠户起夜,看见晚娘的绣房窗户上映出两个影子,一个坐着绣花,另一个站在旁边瞧,那影子身形清瘦,倒像是个文弱书生。
端午前一天,晚娘把做好的嫁衣挂在了房梁上。那衣裳红黑相间,红的像泼翻的血,黑的像化不开的墨,领口袖摆绣满了缠枝莲,只是那莲花的花瓣尖都带着点猩红,看着格外诡异。
当天夜里,浣溪镇起了场怪风,吹得家家户户窗棂“吱呀”作响。沈老爹被风声惊醒,想起女儿,披衣去敲绣房门,里头没动静。他心里发慌,撞开门一看,顿时魂飞魄散——晚娘穿着那件血嫁衣,悬在房梁上,舌头伸得老长,眼睛却圆睁着,直勾勾盯着门口。
更吓人的是,她脚下的踏板上,放着一双崭新的红绣鞋,鞋面上用鲜血绣着两个小字:子砚。
晚娘下葬那天,沈老爹坚持要烧掉那件血嫁衣。可怪得很,明明浇了煤油,火折子点了三次都没燃起来,那衣裳在火里飘来飘去,像活物似的。后来来了个云游的道士,说这衣裳染了怨气,烧不得,得用桃木匣子镇着,深埋在柳树根下才行。
道士还留下句话:“红黑缠,血线牵,十年后,嫁衣还。”
沈老爹没敢当回事,可自那以后,浣溪镇就不太平了。
先是陆家,陆老夫人没过半年就疯了,整日里抱着个枕头喊“子砚的新媳妇来了”,后来在一个月圆夜,穿着寿衣跳进了当初陆子砚淹死的那条溪里。接着是给晚娘做嫁衣的绣娘,忽然瞎了眼,说总看见个穿红黑嫁衣的姑娘站在她跟前,让她接着绣未完的云肩。
镇上的人渐渐不敢在夜里出门,尤其是逢年过节,谁家有姑娘要出嫁,必定提前请道士来家里做法。有回西头的李家嫁女儿,送亲队伍刚出镇口,就看见溪面上飘着件红黑相间的衣裳,迎亲的唢呐声戛然而止,新娘子当场就吓晕了过去,后来大病一场,婚事也黄了。
这事儿过了八年,沈老爹染病死了。又过了两年,正是晚娘死的第十年,浣溪镇来了个外地书生,叫秦墨卿。这书生是来寻访古迹的,听说了血嫁衣的传说,不光不怕,反倒来了兴致,非要住到沈家老宅去。
沈家老宅早就荒了,院墙塌了半截,院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。秦墨卿找了个锁匠打开门,屋里积着厚厚的灰,只有晚娘当年的绣房还算整齐,窗台上那盆茉莉不知怎的,竟还活着,只是叶子黄得厉害。
头几夜倒没什么动静。秦墨卿白天在镇上打听旧事,晚上就在灯下整理笔记。他发现镇上的人对血嫁衣的事讳莫如深,只有个瞎眼的老绣娘愿意跟他多说几句。
“晚娘那丫头,心重。”老绣娘用枯瘦的手摸着手里的绣线,“她跟陆公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,那年上元节,俩人在桥头偷偷递帕子,被我撞见了……陆公子手里还攥着支梅花,说是晚娘绣帕子上少了这朵,他寻来补上。”
秦墨卿问起那件嫁衣,老绣娘突然打了个寒颤:“那衣裳邪性得很,红的是真丝,黑的是柞绸,可那红里掺了血,黑里裹着怨……晚娘死的前三天,我听见她绣房里有说话声,像是在跟人吵架,又像是在哭着撒娇,细听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。”
这天夜里,秦墨卿正在灯下写着什么,忽然听见窗外有响动。他抬头一看,只见窗纸上印着个影子,穿着件宽大的衣裳,正对着他这边看。秦墨卿心里一紧,握紧了手里的砚台,却见那影子慢慢退开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怪事越来越多。他放在桌上的书稿总被人翻动,夜里总能听见细细的绣花声,像是从晚娘的绣房里传出来的。有天早上,他发现自己的砚台里,竟盛着半池猩红的水,闻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秦墨卿不光没走,反倒来了劲头。他开始研究晚娘的绣活,在镇上找到几件沈家当年流传出来的绣品,发现晚娘的针法极其特别,尤其是在处理红色丝线时,总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缠绕,像是刻意要把什么东西锁在里面。
七月半那天,鬼门开。秦墨卿特意在晚娘的绣房里点了支白烛,自己坐在旁边看书。子时刚过,烛火突然“噗”地跳了一下,屋里凭空多了股淡淡的茉莉香。他抬头,看见房梁上挂着件红黑相间的嫁衣,正随着风轻轻摆动。
一个穿着血嫁衣的姑娘从嫁衣里走了出来,长发垂到腰际,脸色白得像纸,正是沈晚娘的模样。她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,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秦墨卿屏住呼吸,听见她在说:“子砚,你看这云肩,我绣了九朵莲,还差一朵……你说过要陪我看遍西湖的荷花,怎么说话不算数呢?”
说着说着,她忽然抬起头,眼睛里没有瞳仁,只有一片猩红。“你是谁?”她的声音又尖又细,像指甲刮过玻璃,“为什么在我的房里?”
秦墨卿定了定神,朗声道:“在下秦墨卿,只是个过客。听闻姑娘与陆公子情深义重,特来凭吊。”
晚娘的鬼魂歪着头看他,忽然笑了起来,笑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:“情深义重?他骗我!他说过端午后就娶我,却自己先去了黄泉路!我要去找他,可他们不让我去,说我是横死的,进不了陆家的祖坟!”
她手里的绣花针突然飞了过来,擦着秦墨卿的脸颊钉在墙上,针尖上还挂着根猩红的丝线。“他们都怕我,怕我的血嫁衣!可我只是想嫁给子砚,有错吗?”
秦墨卿看着她空洞的眼眶,忽然叹了口气:“姑娘没错,只是执念太深。陆公子若在天有灵,见你如此,怕是也难以安心。”
“他安心?”晚娘的鬼魂尖叫起来,身上的嫁衣突然渗出鲜血,顺着衣摆滴在地上,“他若安心,为何不来接我?我等了他十年,十年啊!”
秦墨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,是他前些天在镇口石桥下找到的——半块绣着梅花的丝帕,边角已经磨得发白,上面绣着的梅花缺了一瓣。“姑娘认识这个吗?”
晚娘的鬼魂看见丝帕,突然安静下来,飘到秦墨卿面前,伸出透明的手想去摸,却穿了过去。她的声音开始发抖,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,竟也是红色的。
“这是我送他的……”她哽咽着说,“那年上元节,他说喜欢我绣的梅花,我就绣了这块帕子给他。他说要一辈子带在身上……”
秦墨卿轻声道:“陆公子的尸骨,当年是被水冲到下游的芦苇荡里的。我前几日去看过,那里长出了一片梅林,想来是他舍不得你,才化作这梅林陪你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你看这帕子上的梅花,缺的那一瓣,或许不是忘了绣,而是他想让你亲自补上去。”
晚娘的鬼魂怔怔地看着丝帕,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,哭声不再凄厉,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。她身上的血嫁衣渐渐褪去血色,变成了寻常嫁衣的红色,那些猩红的丝线化作点点荧光,飘向窗外。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她抬起头,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,“我该去找他了,补完那朵梅花,我们就一起看西湖的荷花。”
话音刚落,她的身影渐渐变淡,连同那件嫁衣一起,化作一道红光飞出窗外,消失在月色里。屋里的茉莉香突然浓郁起来,窗台上那盆枯黄的茉莉,竟在一夜之间开满了白花。
第二天一早,秦墨卿在镇口的石桥上,看见一个老道士正在撒纸钱。道士看见他,笑着说:“十年怨气,终得化解。书生,你做了件好事。”
秦墨卿问他晚娘和陆子砚是否真能相见,道士捋着胡须道:“情之所至,生死可越。这世间的执念,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三个字。”
后来,秦墨卿离开了浣溪镇,据说他把晚娘的故事写进了书里。而浣溪镇再也没闹过鬼,只是每年清明,镇口的梅林都会开出格外艳的花,溪水里飘着淡淡的茉莉香。
有一年,一个外地来的货郎在溪边捡到块绣着梅花的丝帕,帕子上的梅花正好十瓣,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货郎想把帕子卖掉,却怎么也卖不出去,最后只好又扔回了溪里。
那帕子在水面上打了个转,顺着水流漂向远方,像是一对恋人,终于可以手牵手,去往他们从未去过的西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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