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家千斤爱上了我这穷书生(1)
2008年的夏天,热浪像块浸了油的棉絮,死死裹着平安村。正午的日头把土路晒得发软,鞋底踩上去能粘起一层黄土,空气里飘着麦秸秆和牲口粪便混合的燥热气息。姑射山的轮廓在蒸腾的暑气里发着虚,青灰色的山脊晕成一片模糊的影子,像幅被汗水打湿的水墨画,连山上的松柏都蔫头耷脑,没了往日的精神。
我蹲在镇中学后墙根的阴影里,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砖墙,试图借这点凉意驱散身上的暑气。手里攥着张揉得发皱的催费单,红色的印章“欠费”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疼——学费拖了快两个月,住宿费也欠着,这已经是学校第三次催缴了。头顶的老槐树枝繁叶茂,蝉鸣声从浓密的枝叶间砸下来,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叫得没完没了,像无数根细针,扎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裤兜里的硬币硌着大腿,那是今早妈塞给我的五毛钱,让我中午在镇上买个馒头垫肚子。我摸了摸硬币,又把手缩了回来——还是省着吧,家里的草药还没晒干,卖不出钱,弟弟的学费也还没凑齐,这点钱能多撑一天是一天。
“小A,你蹲这儿干啥?”
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,带着点跑后的喘息,像阵凉风刮进闷热的空气里。我慌忙把催费单揉成一团,塞进裤兜最里面,手指在粗糙的布料上蹭了蹭,才慢慢站起来。后背的汗瞬间洇透了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,布料贴在皮肤上,又黏又痒。
抬头就看见牛雅溪站在几步外,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掀动,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。高马尾梢沾着片槐树叶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她怀里抱着半摞书,手臂上还夹着个帆布书包,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往下滑,却一点没显狼狈,反倒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镇西瓜,透着股清爽劲儿,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凉快了几分。
“没、没啥,歇会儿。”我说话有些结巴,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,落在自己磨破的鞋跟上。这双帆布鞋还是去年表哥穿过的,鞋头已经开了胶,鞋底也磨薄了,走在石子路上能清晰地感觉到硌脚。
牛雅溪几步走到我面前,眼睛弯成月牙,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轻轻眨了眨:“是不是又被王老师叫去了?”她太了解我了,高三(一)班的班主任王老师,这个月已经找我谈了三次,每次都叹着气说“小A啊,学校有学校的难处”,可我除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跟,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。
我没吭声,只是点了点头。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,在她鼻尖上洒下细碎的光斑,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着星星。
“给你。”牛雅溪突然把怀里的书往我怀里一塞,动作干脆利落。书摞得不算矮,我慌忙伸手接住,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,那触感软乎乎、凉丝丝的,像被太阳晒烫的铁皮突然碰到了冰块,我猛地缩了缩手,心脏“咚咚”跳得飞快。
她的手白净修长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,不像我的手,虎口处留着帮家里掰玉米时磨出的茧子,指关节上还有几道没长好的小伤口——那是上次采草药时被荆棘划破的。
“这是我哥以前用过的复习资料,他考上大学就扔家里了,你看看有用没?”她拍了拍手,帆布书包上的金属搭扣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谢谢。”我讷讷地说,目光落在最上面那本《数学真题详解》上。这书我在县城书店见过,封面是深蓝色的,定价三十五块,够我家买三天的菜,够弟弟买两本练习册,我当时站在书店里看了好久,最终还是没舍得买。现在这本书就放在我怀里,书页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,摸起来厚实又光滑。
“谢啥,反正放着也是积灰。”她摆了摆手,忽然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朵,“里面夹着东西,你回去再看。”说完还冲我挤了挤眼睛,调皮得像只偷了糖的小猫。
我愣了愣,刚想追问夹了什么,就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,“嘀——嘀——”,在安静的午后格外刺耳。牛雅溪抬头望去,校门口的土路上停着辆黑色桑塔纳,车身擦得锃亮,在满是黄土的村子里,像块黑宝石,晃得人眼睛疼。
“我爸来接我了。”她撇了撇嘴,像是不太情愿,手指无意识地扯了扯书包带,“那我先走了啊,资料有用就拿着,没用就扔了,别客气。”
她说着转身就跑,白色的衬衫在风里飘起来,像只展翅的蝴蝶。跑了两步又回头,冲我使劲眨了眨眼,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个轻快的弧线,然后才蹦蹦跳跳地往桑塔纳那边去。
桑塔纳的车窗降下来,露出牛满仓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。他是平安村的能人,靠着村东头的砖窑发家,是第一个在村里盖二层小楼、买小轿车的人,平时走路都带着股傲气。此刻他正盯着我,眼神像淬了冰,冷得让人后颈发麻,那目光里的审视和不屑,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
我赶紧低下头,抱着书往旁边挪了挪,避开他的视线。车发动的时候,扬起的黄尘扑了我一脸,带着股汽油味,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,却死死抱着怀里的书,生怕把它们弄脏。
等车走远了,我才捂着怀里的书,快步往家走。土路上的石子硌得脚生疼,每走一步,磨破的鞋底就传来一阵刺痛,可怀里的书却像是揣了个小太阳,烫得我心头发慌,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
我家在村子最西头,离砖窑最远,也最偏僻。三间土坯房歪歪斜斜地靠在山根下,院墙是用黄泥和着麦秸秆糊的,早就裂了好几道缝,风一吹就能听见“呼呼”的声响。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枣树,树干上爬满了青苔,树枝上挂着几个干瘪的枣子,那是去年剩下的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我妈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,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头发用根红头绳扎在脑后,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,满是汗水。看见我回来,她直起腰,用袖子抹了把汗,脸上露出笑容:“放学了?锅里留了玉米糊糊,还热着,快进去喝。”
“嗯。”我应了声,抱着书快步走进里屋。这是我和弟弟的房间,面积不大,摆着两张旧木床,床板是用几块木板拼的,铺着薄薄的褥子。靠墙的木板上堆着我的课本,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,那是我最宝贝的东西。
我把牛雅溪给的资料放在床头,小心翼翼地摆好,然后深吸了口气,慢慢翻开最上面那本《数学真题详解》。刚翻到第一页,三张红色的百元钞就从书页里掉了出来,落在床上,被阳光照得格外鲜艳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,像是有只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我赶紧把钱捡起来,手伸过去又缩回来,指尖抖得厉害。三百块,够交我半个月的住宿费,够我买好几本复习资料,够家里买十斤面粉——这对我来说,简直是笔“巨款”。
“小A,你咋了?咋不出来喝糊糊?”我妈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,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,还飘着几根咸菜。看见我对着书发呆,她凑过来看了眼,疑惑地问:“这书怪新的,哪来的?”
“同学给的,她哥用过的。”我赶紧把钱攥在手心,指节都泛了白,声音有些发紧,“妈,这钱……”
话没说完,院门口就传来我爸的咳嗽声,“咳——咳——”,带着股烟草味。他刚从地里回来,肩上扛着锄头,锄头把上沾着泥土,裤腿卷到膝盖,小腿上满是泥点,还沾着几根草叶。看见我手里的钱,他皱起眉头,黝黑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:“哪来的钱?”
“同学……同学给的。”我结结巴巴地说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一辈子没占过别人一点便宜,最看重的就是骨气。
“哪个同学?”我爸把锄头靠在墙上,声音沉了些,他走到我面前,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钱上,“咱可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,尤其是钱。咱家穷,但穷得有骨气,不能让人戳脊梁骨。”
“是牛家的闺女,雅溪。”我妈在一旁搭话,她端着碗,轻声说,“就是开砖窑的牛满仓家的,那闺女懂事,上次我在地里拾豆子,她还过来帮我拾了半天,是个好姑娘。”
我爸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,黝黑的脸上皱纹拧成了疙瘩,他盯着我,语气变得严厉:“牛家的?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郑重,“小A,我跟你说过多少回,咱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。牛家有钱,是村里的大户,咱就是普通农户,别跟人家走太近,免得让人说闲话,也免得你自己心里不舒服。”
“爸,她就是给我点资料,顺便……顺便塞了点钱,让我交学费。”我小声辩解,心里有些委屈,“她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想帮我。”
“把钱送回去。”我爸打断我,语气不容置疑,他的眼神坚定,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,“咱穷是穷,但不能短了志气。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,明天我去镇上找你三叔,看他能不能先挪点,等家里的草药卖了,再还给他。”
我捏着那三张钞票,指节都泛了白。我知道三叔家也不宽裕,去年刚给堂哥娶了媳妇,欠了一屁股债,哪还有钱借给我们?可看着我爸不容置喙的眼神,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——我知道他的脾气,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。
那天晚上,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床板不太稳,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“嘎吱”的声响,我怕吵醒旁边床上的弟弟,只能尽量保持不动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。
我想起牛雅溪冲我眨眼的样子,想起她白衬衫上的阳光味,想起她递资料时温柔的眼神,又想起牛满仓那冷冰冰的眼神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又酸又胀。她明明是好意,可我却连接受的资格都没有——我们之间的差距,就像姑射山和山脚的土坯房,一个在云端,一个在泥土里,遥不可及。
后半夜,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,我悄悄爬起来,借着月光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三百块钱,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钞票上的纹路,然后借着月光数了三遍——一张、两张、三张,不多不少,正好三百块。
我找出个牛皮纸信封,那是上次镇上药店给的,我一直没舍得扔。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去,又在一张作业纸背面写了行字:“谢谢你的资料,钱不能收。”写完又觉得不妥,觉得太生硬了,划掉重写:“资料很有用,钱太贵重了,谢谢你的好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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